祁宏憋屈的從牙縫裡擠出一聲:“行。”
接着繞到另外一側坐。
趁展鶴填表的時候,祁宏發現底下墊着的地理教輔資料,不用猜也知道他是為了誰花費心思。
祁宏手肘壓上他肩膀,會心一笑。
“雖然每次問你都不承認,但哥們兒慧眼如炬,看得出來你對姜滿棠有意思。幹嘛不敞亮點?常言道,近水樓台先得月,她這麼優秀貌美一姑娘,萬一哪天被黃毛拐跑了,到時候你哭都趕不上趟。”
展鶴八風不動。
“怎麼不說話,”祁宏看熱鬧不嫌事大,“你覺得她不會被别人拐跑?還是自己最後能趕上哭一場?”
展鶴撂筆,眼含威脅,薄唇一張:“滾。”
祁宏被罵舒服了,咯咯笑了半晌,突然靈光一現,想到某個離譜的可能性,一瞬間整個人有點僵硬。
“你小子...該不會為了防止别人趁虛而入,一直以來故意找各種理由把姜滿棠綁在身邊看管着吧?”
“拉拉隊這回也一樣?”
展鶴默默盯住他,那眼神明晃晃在說:
别問。
别人的事,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祁宏抱着胳膊搓了搓:“放着純愛路線不走,非搞背後算計那套,忒不是人了。鶴兒,兄弟給你說句肺腑之言,千萬别在感情上弄虛作假,小心最後被姜滿棠知道,你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展鶴字體龍飛鳳舞,盡顯潦草,寫完之後一巴掌拍入他懷裡,冷聲:“說夠沒?”
祁宏:“...夠了。”
展鶴:“那滾吧。”
“……”
“你們聊什麼呢?”伍飛鸾換完衣服出來,遠遠望見他倆湊在一起說話,受好奇心驅使上前,試圖加入。
剛一靠近,他的注意力便被一大袋零食吸引。
沒想太多,他伸手去拿黃瓜味薯片。
“别動。”祁宏拍開他的爪子,義正言辭:“你有過人的體溫嗎?有過心跳嗎?聞過花香嗎?看得出天空的顔色嗎?你流過眼淚嗎?世上有人愛你,情願為你去死嗎?”
伍飛鸾被唬的一愣:“什麼玩意兒。”
祁宏鄙夷:“那你不配吃。”
伍飛鸾:“……?”
遂破防大罵:“艹,你丫有病吧。”
展鶴合上書,拎着衣服從旁邊經過,漫不經心地補刀:“不用懷疑,他包的。”
-
白天戛然而止的那場暴雨于訓練後半段再度降臨,電閃雷鳴加狂風呼嘯,聽動靜仿佛世界末日到了。
訓練結束的時候,雨勢絲毫未減。
姜滿棠站在窗戶前犯愁,她應該把書包收拾好了帶到訓練室來,現在這情況,想回教學樓也回不去,肯定會被淋成落湯雞。
今夜留下訓練的學生們有家人來接,她想借一把傘都難。至于展鶴就更不指望了,這位大少爺向來靠着她伺候。
最後是郭婷幫忙問到一個帶傘且騎車的男生,願意順路送她一程。
姜滿棠感激不盡,跟他一起下樓。
籃球隊的訓練早結束半小時,放眼望去,整片場地空無一人。
姜滿棠抓着欄杆努力蹦高,終于逮住一次機會看清對面被橫幅擋住的人,揚聲喊:“展鶴。”
清脆的嗓音盤旋于上空,經久不散。
展鶴不聾,很難聽不見。
他抓起旁邊偌大一隻零食袋,懶散地走過橫幅,不經意扭頭往她所在的方向一瞥,意外發現陌生異性的身影,腳步霎時頓住。
姜滿棠跟男同學說稍等,接着飛速跑下台階,喜鵲似地叫:“我回教室取——”
話語突然中斷。
“咦?”她歪頭,看着挂在他肩上的粉色背包,奇怪:“怎麼在你這兒?”
展鶴臭臉,卸下書包,直接甩入她懷裡。
巨大的重量壓得姜滿棠踉跄幾步。
她莫名其妙:“你又發什麼火?”
“沒有。”展鶴矢口否認,但渾身散發的低氣壓很難忽視。
姜滿棠嘁聲:“撒謊是小狗。”
展鶴不耐煩陪她玩這種幼稚遊戲:“快走。”
“你先等會兒。”姜滿棠背上包,真就撇下他去找别人了。頭也不回。
展鶴目光不敢置信地追過去,心髒沉沉地墜着,充斥着說不明道不明的戾氣和煩悶。
姜滿棠卻恍然未覺他發酵的負面情緒,仰着一張小臉,雙眼彎成月牙,天真無邪的沖男生笑,櫻粉唇持續張合。
被這麼盯着,男生有些難為情,垂着眼始終不敢直面她,嘴角扯起一個僵硬的弧度,連正常表情都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幾秒鐘之後,臉部肌肉開始變得僵硬。
隔着不遠的距離,他們說話聲量低切,展鶴聽不清,卻格外敏銳的察覺到氣氛由男生單方面轉向暧昧。
他皺緊眉,忍無可忍上前打斷:“不然你接着聊,我先回去給你家人帶個信兒。”
“……”姜滿棠懶得理他這個神經病,禮貌向男生道謝,又很場面的道了句:“明天見。”
男生欣喜回應:“明天見。”
被完全隔絕在外的展鶴臉色黑到滴墨,下颚線緊繃,瞳仁中翻滾着鋪天蓋地的酸澀。
大概同性之間存有天然的心靈感應,男生感知到展鶴風平浪靜外表下熊熊燃燒的怒火,旋即領悟到什麼,徘徊在他們之間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展鶴徑直上前一步擋住男生的視線,态度罕見的惡劣到極點:“到底走不走?”
姜滿棠看着展鶴異常銳利的神色,不解變成惱怒,正準備跟他吵一架,結果男生先搶話說:“走走走,這就走了。”
然後躲瘟神似的,立馬開溜。
閑雜人等一消失,姜滿棠笑臉立即垮了,沖着展鶴興師問罪:“誰惹得你,你就去找對方打回來,别遷怒我行不行?”
展鶴不理她,走出場館撐起傘,邁入雨中。
姜滿棠趕緊彎腰鑽進去,擠開他的胳膊,占據傘下的大片空間。繼續叭叭:“我才給你送了一大袋子零食,罪魁禍首怎麼也不應該是我吧。”
雨珠噼裡啪啦地砸在傘面上,震得耳朵疼,但姜滿棠還是聽見毫無人情味的那聲輕嗤:“你對自己的人品還挺有信心。”
姜滿棠:“……”
聽聽,這是人話?
竟然上升到人身攻擊這一層。
簡直叔可忍,嬸不可忍。
她幽怨且憤慨地瞪他,決定單方面跟他絕交一晚。
沒想到展鶴追着不放,持續嘴臭輸出:“剛開始鬧着不肯來拉拉隊,跟我吵架冷戰,現在反倒待得挺快活?又認識一個能結伴上下學的異性朋友,以後用不着浪費時間等我一起了,多好的事兒。”
他把“異性”這個詞咬得死死的,恨不得一口牙碎在嘴裡,姜滿棠腦子秀逗了才會聽不出其中的深意。
她頗有些意外。
本以為友情中吃醋這種行為隻會出現在她此等凡人的身上,結果冷心冷情如他也不能免俗。
姜滿棠自動把這一切歸結為個人魅力太強大。
跟她走得太近,展鶴不知不覺中被吸引,真心拿她當朋友了,所以才願意費心費力的給她輔導功課。隻是他死要面子,不肯輕易承認,就連幫忙也表現的别扭,很不自然。
今晚更是誤會别人可能取代他的位置,進而産生危機感,于是難以自控的展現出強烈的攻擊欲。
跟小孩兒護食一個道理。
想通這一點,姜滿棠油然而生一股驕傲之情,腰杆兒挺得比平常更直,微擡下巴,撅起嘴,得意地搖晃腦袋。
展鶴乜她,表情見鬼似地:“你嘚瑟什麼。”
姜滿棠眼神揶揄,回複一句俏皮話:“口是心非的幼稚鬼。”
展鶴:“?”
展鶴:“……”
這個時間最後一班公交車已經開走了,打車更不方便,隻能步行回家。姜滿棠吸取教訓,及時給父母發消息報備。
舒琳不放心,要開車來接她。
姜滿棠說不用,她已經走出學校很遠了,恐怕兩人會錯過。頓了一頓,她告訴舒琳,有展鶴陪她一起回家。
舒琳回複好的。
竟然就這麼輕易的安心了。
沒多久雨勢轉小,不再打雷打閃,水線随風吹到皮膚上冰冰涼涼的,十分舒服。
因為男女體質差異,展鶴認為恰到好處的溫度,姜滿棠卻覺得冷。等待紅燈的空隙,她原地跺腳取暖,環視四周,想買點什麼熱的東西焐手。
街道兩旁大部分的店鋪已經熄燈或關門了,路口處僅有一家奶茶店還亮着燈,正在營業。
姜滿棠不由分說地拉他進去,點兩杯熱奶茶。
展鶴剛想說他不渴也不冷。
姜滿棠搶先道:“一杯正常做,另一杯半糖,不放珍珠。”
雨大風急,女店員本以為能早幾分鐘下班,這會計劃泡湯,無精打采地戳點屏幕:“還有其他需要的嗎?”
“沒有了,”接過小票,姜滿棠嘴甜道,“辛苦小姐姐。”
女店員突然被這麼叫一聲,擡頭看見一張俏生生的小臉蛋正對着自己淺笑,像是個會發光發熱的取暖器,照亮這間不算太大的奶茶鋪子,暴雨天陰冷潮濕的氣氛霎時間被沖淡不少。
女店員郁悶的心情有所緩解,樂道:“沒事。”
展鶴靜看這一幕,對于姜滿棠用短短幾分鐘便收獲一個陌生人的歡心這件事,意外之餘又沒那麼意外。甚至猜得出對方心花怒放的原因,除去姜滿棠小嘴抹了蜜,多半還有她長得太讓人稀罕。
巴掌大的圓臉,五官棱角不分明,屬于毫無攻擊力的那一款。乍看上去像是剛成熟的蜜桃,白裡透粉。
嗓音清脆悅耳。
雖然是一聲随處可以聽見的稱呼,但從她嘴裡說出來,再配上甜美無害的笑容,讓人無端相信她是發自真心的。
女店員看她就像看櫥窗裡精緻可愛的洋娃娃,很難不産生偏愛,打包的時候特地往她的袋子裡多塞了幾顆水果糖,和善地叮囑:“路上注意安全喲。”
姜滿棠道謝,跟人家招手再見。
走出一段距離,姜滿棠數清楚糖果的數量,分一半給展鶴。
展鶴不收。
姜滿棠直接塞入他外衣口袋,又擺出那副莫名其妙的揶揄表情,以及不知道暗爽什麼的語氣:“拿着吧,别跟我客氣。”
展鶴:“……”
深吸一口氣,他叫:“姜滿棠。”
她脆生生地答:“哎。”
展鶴:“正常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