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棠嘻嘻:“多謝你的關心,我現在已經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
展鶴對上她笑得比向日葵還燦爛的臉,心情複雜。
經過前方的十字路口再步行五十米就到小區了,可惜一路以來全是紅燈,這會也不例外。
兩人并肩站在斑馬線盡頭,展鶴佁然不動,撐着傘向旁邊大幅度傾斜。反觀姜滿棠老實不了一秒,雙腿交叉,後面那隻腳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地,一手拉着被背包帶,另隻手捧着熱奶茶杯子,咕噜咕噜地嘬珍珠。
整條柏油馬路被雨水沖刷的烏黑锃亮,偶爾飛速掠過幾輛車,卷起的小股風根本掩蓋不住近在咫尺的聲響。
聽着聽着,展鶴開始出神。
很小他就認為,姜滿棠擁有這種不分時間、地點、對象,可以自然且随性散播善意的天賦,像是電視劇裡開了金手指的主角,不管走到哪裡都不缺喜歡她和她喜歡的人。
他混在其中,極不起眼。
所以,幼兒園美術課上,老師布置“繪制好朋友畫像”的作業,姜滿棠身邊的選擇何其多,完全想不起他的存在,也從來沒注意到他因為這件事沮喪、失落、生悶氣,還樂颠颠拿着畫上門請他欣賞。
投出去的期待沒有得到等價的回報,這對剛經曆過父母背叛的年幼展鶴而言,不亞于第二次巨大的情感傷害。
誠然,姜氏夫妻真的把女兒教養得很好,心地善良、天真爛漫、不谙世事。但有時候,這麼沒心沒肺的性格對别人也是一種殘忍。
原本他沒打算交朋友,是她擅自闖入他的世界,對他釋放溫暖,讓他試探着邁出一步之後卻又不在意他。
很長一段時間内,他對姜滿棠都抱有怨恨的情緒,可稍微長大一些之後,他學會冷靜剖析内心,發現自己竟然還想跟她在一起。
不過,她随随便便就可以對外展現的笑容他不需要,他要獨一無二,哪怕是她的讨厭也沒關系。
...
漫長紅燈之後,信号燈變綠,姜滿棠蹦跳着往前走,緊接着被展鶴掐着後脖頸拉回傘下。他掌心溫度滾燙,姜滿棠不自然地扭開,右手伸出去試探:“雨停了。”
展鶴一怔,随後收起傘,放到書包一側。
經過垃圾桶,姜滿棠丢掉空奶茶杯,清清嗓子,鄭重其事道:“今晚多謝你,專程回教室幫我整理書包。”
提到這事兒展鶴就來氣,又擺出一張臭臉,拽的二八五萬:“應該謝你的好同桌聶景佳。”
“...哦。”
不過這不重要。
姜滿棠無比誠懇地說:“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跟那個男生不認識,隻想借他的傘回教學樓一趟。你,懂的吧?”
領悟到她主動求和的意思,展鶴眉心稍松,嘴硬:“不懂。”
“……”
啧。
臭傲嬌,還挺難哄。
不過今晚機緣巧合之下,姜滿棠勘破被展鶴隐藏起來的另一面,有點幼稚的孩子氣,卻比以前更生動,沒那麼讨人厭了。
這份出乎意料的發現讓她有些興奮,包容度變強不少,很平常心的就原諒了他愛怼人的毛病。
姜滿棠踮起腳,以哥倆好的架勢輕拍他的肩膀:“不承認沒關系,我懂你就行。”
這話經不起細品,尤其當一個女生說給對她圖謀不軌的男生聽。展鶴眼睫低垂,突然感覺心累:又來了,她自以為是的關懷。
再擡頭,姜滿棠已經走進樓道。
展鶴沒動,仰頭看一層接着一層亮起又熄滅的聲控燈。
昏黃光線将影子拉成細細長長的一條,萬籁俱寂時,一團白霧從他口中呵出,漸漸淡化開:“...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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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一周的雨天之後,氣溫徹底冷下來,晨起上學俨然變成一樁酷刑。姜滿棠怕冷,早早兒換上冬季校服,整天暖寶寶不離手,步行改為乘坐公交車。
大概因為她保暖措施到位,平時吃得好,睡眠充足,把身體養得十分強壯,這段時間班級内的同學們互相傳染,相繼患上感冒,唯獨她沒事,整天活蹦亂跳的,以滿分活力迎接月考。
月考持續整整三天,老師們閱卷卻隻用了一天半。
公布成績這天,姜滿棠的眼皮從起床開始就跳個沒完。
她迷信的不得了,堅定認為這是上天暗示自己考砸了,一路上哭喪着臉,提不起勁兒來。
旁邊假寐的展鶴突兀出聲:“閉眼。”
姜滿棠條件反射般照做,後知後覺問:“幹嘛?”
展鶴避而不答:“睜開。”
姜滿棠睜眼之後他又說閉上,反複幾次,她眼睛酸到快流淚,忍無可忍地轉臉準備開仗,卻猝不及防的撞入他幽邃的黑眸。
思緒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展鶴淡然:“還跳嗎?”
姜滿棠摸了摸眼皮:“...不、不了。”
展鶴嗯聲,繼續閉目養神。
公交車上這個小插曲有效轉移了姜滿棠的注意力,早自習和前兩節課平安無事的度過。
無奈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大課間一過便是地理課。
上課鈴一響,穿着小香風套裝的女老師風一般走入教室,竹竿和成績彙總單往多媒體桌面一放,無形的壓迫力撲面而來。
室内霎時間鴉雀無聲。
考卷由課代表下發至大家手中,老師單獨留了成績太離譜的卷子,挨個把對應的幾人叫上講台訓話。
其他同學則先自行更改錯題。
十分鐘過去,姜滿棠仍然不敢打開試卷,捏出滿手心的汗,心髒撲通撲通跳到失衡,幹脆丢給聶景佳,請她幫忙看一看分數。
僅僅過去兩三秒,姜滿棠卻格外煎熬,期待又害怕聽見答案。
直到聶景佳貼近,用隻有她們能聽見的音量說:“恭喜你,九十二分,進步特别大。”
姜滿棠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猛地從臂彎裡擡起頭,拿過考卷反複确認分數無誤,壓在心頭的巨石轟然落下。
她如釋重負地笑了。
當天的某個課間,姜滿棠逮住機會,拿着試卷到理科班找展鶴炫耀。明明已經驕傲到尾巴翹上天了,卻背起手,故作矜持。
“看來我确實聰慧過人,從不及格到超越九十分隻用了短短九天。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你的功勞,報酬這方面你盡管提,我昨晚剛領生活費,有能力滿足。”
沉默一會,展鶴對上她的星星眼,口吻平淡的告訴她一個殘忍事實:“下周三就是期中考。”
姜滿棠微頓:“...所以?”
“所以,隻有這一次考得好沒什麼用。”展鶴把試卷還給她,象征性鼓勵一句:“戒驕戒躁,再攀高峰。”
“……”
姜滿棠裝逼不成反被創,再看試卷上紅彤彤的九十二分都變得不香了,埋怨展鶴嘴裡果然吐不出象牙,再怎麼說她也是他教出來的,愛徒考得好,他不引以為傲,反而打擊她的自信心。
太沒人情味兒了。
不過她很快就想清楚。
展鶴說得沒錯,一次小小勝利沒什麼大不了,她必須争取次次都勝利,畢竟高考這個更加巨大的挑戰還在後面等着呢。
接下來幾天,姜滿棠好像打了雞血一樣有幹勁。
這回不用她開口,展鶴便主動幫她規劃複習。
兩人聚在一起的時候開始變得非常頻繁,課間十分鐘的走廊、大課間以及晚飯食堂、周末的自習室,到處可見兩人的身影。
從前覺得他們關系不太好,隻是走讀搭子的旁觀者眼神慢慢變了味兒,流言蜚語背地裡逐漸傳開。
姜滿棠很少有這麼高專注度的時候,所有與學習無關的瑣碎雜事一概不關心,自然不知道其他人私底下的議論。
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姜滿棠的期中考成績創下曆史新高,總分直接沖入年級前一百。
舒琳一高興,爽快的把她每月的零花錢翻了一番。
姜滿棠拿到錢就開始盤算該怎麼報答展鶴。
以前給朋友們送禮物從來沒有這麼苦惱過,因為他們都沒有展鶴那麼刻薄。
姜滿棠擔心沒送到他心坎兒上會被嘲諷,又顯得自己狼心狗肺,苦苦思索出的幾套方案最後又被她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給否了。
沒等再想出新的點子,就到了跟陽海高中打比賽的日子。
按照群通知,大家周六一早先到學校集合進行最後一次彩排,結束之後,領隊老師和郭婷分别帶領男女生乘坐大巴前往場館。
姜滿棠起晚了,沒趕上吃早飯,車子一發動她就開始暈,靠着郭婷的肩膀眯了全程,到地方之後,精神還迷糊着。
拉拉隊請來的兩位化妝老師手法老練迅速,姜滿棠換完服裝,緊接着替上一位做完妝造的女生。
塗了口紅,别說吃東西,連水都不能喝。
姜滿棠餓得頭暈眼花,聽力似乎也被影響到了,手機響了一陣才發現有新消息。
雖說沒在學校,但随隊的老師平時擡頭不見低頭見,她不敢明目張膽地掏出手機,于是溜到衛生間查看。
展鶴:【阿姨給你買了早餐】
配圖是熱騰騰的醬香餅、蓮子粥。
姜滿棠砸吧砸吧嘴,饞得慌,剛想問個地址過去找他拿,随後便聽見郭婷在外面走廊裡喊集合。
沒辦法,她隻能先忍了。
場上兩支球隊的隊員已就位,正式開賽前由拉拉隊獻上開場舞表演。
相較于其他人的興奮勁兒,展鶴顯得有些恹,垂眸盯着地上斑駁的光影出神,思索要不要找個老師把早飯送到後台。
她不吃東西就運動,很有可能會頭暈。
正打算起身去辦,觀衆席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高亢歡呼。
伍飛鸾立馬掐住展鶴的胳膊拼命搖晃,面頰漲得绯紅,眼神發直,癡漢似地嚷嚷:“卧槽,鶴兒,你、你……”
你了半天,嘴皮子沒哆嗦出下文來。
展鶴不耐煩,用力抽回胳膊,擡眼往場上望去。
下一秒,他如遭雷擊般,徹底傻了。
以前拉拉隊是統一的運動風服裝,今年或許為了迎合青春靓麗的主題,改成格紋百褶裙搭配短款寬吊帶上衣,過膝白襪,運動鞋。
女生們紮着丸子頭,露出畫着精緻妝容的臉蛋,分别拿着彩球、口号闆、喇叭、旗幟,蹦蹦跳跳的上場。
引起館内空前絕後呐喊聲的并非即将到來的拉拉隊表演,而是站在隊伍中心偏右位置的女生。姜滿棠。
她無疑是這裡面最吸睛的存在。
長得像個會動的萌版洋娃娃,塗着亮晶晶的粉色唇蜜,笑得最燦爛,格外有感染力。
身材...也是最好的。
她個子不算太高,但比例出奇的好,身前的輪廓滾圓挺拔,細腰白腿,甚至能清楚看見襪圈勒出的一圈大腿肉。
站定等待音樂的時候,姜滿棠似乎往選手席這邊瞥了一眼,又很快移開。
展鶴幾乎立刻捕捉到了,心髒蓦地停滞一拍。
他甚至無法确認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耳根就擅自燒起來,眼神仿佛有了自主意識隻能緊随她移動。
渾身血脈偾張,瘋狂叫嚣着尋找發洩的出口。
展鶴指腹悄悄蹭過鼻端,垂眼确認上面沒有沾染血色才松口氣。
下一瞬,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萌妹統治世界。
棠棠...統治展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