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開燈?”夏漾一邊嘟囔,一邊伸手去摸牆上的開關。
“别開燈!”林煦的聲音帶着幾分急切,幾乎是脫口而出。
“啪”的一聲,刺目的白光瞬間填滿了整個房間,林煦慌忙用手擋在眼前。
夏漾看見林煦的臉上的傷,青一塊紫一塊,有的地方還滲着血。頭發上挂着細碎的冰碴,反着光。身上的羽絨服被劃開一道道口子,白色的羽絨從裡面鑽了出來,星星點點地散落,活像一隻被拔光了毛的落魄小鳥,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你這是……遇上女流氓了?”夏漾先是一愣,随即回過神來,一邊說着,一邊快步朝林煦走過去。
林煦聽了她的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嘶”地叫出了聲。
“呦,”夏漾擡手,摘掉他衣服上沾着的玻璃碎渣,随後,歪着腦袋,仔細打量他臉上蹭破的傷,調侃道,“都說打人不打臉,這下可好,你這都破相了,以後還怎麼出去招蜂引蝶呀。”
在夏漾的認知裡,林煦這種混夜店的年輕人,和人起沖突打架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所以,她壓根兒沒往自己身上聯想。
“哼,”林煦沒打算告訴她實情,幫她是自己願意的事,跟她沒有關系,他換上一副無所謂的神情,直接躺倒在美容椅上,“你上去休息吧,我在這将就一宿。”說完,抱着肩膀,蜷着腿又往裡縮縮。
夏漾轉身上樓。幾分鐘後,又輕手輕腳地下來,手臂上搭着一條毛毯,手裡還拿着一瓶碘伏和一包醫用棉簽。
林煦雙眼緊閉,癱在沙發上。他實在太累了,隻想沉沉睡去。
夏漾将毛毯輕輕蓋在他身上,又悄無聲息地搬過來一把椅子,坐在林煦身旁。
棉簽将落未落的瞬間,林煦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月光透過櫥窗漫進來,在藥水的氣息裡泅開一片青灰。
"别動。"夏漾開口,尾音卻帶着潮濕的顫意。
冰涼的觸感,順着傷口蔓延開來,林煦猛地一哆嗦,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眸光中帶着些許迷茫,緩緩落到近在咫尺的夏漾臉上,看見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又滑落到她緊閉的唇上。
藥水氣味突然變得鋒利,割開他刻意築起的克制。指節無意識地蜷緊毛毯,褶皺蔓延成無聲的河。
夏漾伸手擡起他的下巴,去夠他脖子上的傷,林煦的喉結重重滾動,呼吸節奏暴露了佯裝的平靜。
棉簽忽然停在滲血的創口:“我這樣碰你,你有感覺嗎?”
“什麼?”
“你對異性有抵觸,我現在這樣碰你,你會不會覺得難受?”夏漾耐心地解釋。
林煦眼底瞬間閃過厭惡,像是被燙到一般,歪頭躲開夏漾的手,語氣中帶着一絲煩躁:“夠了,我要睡了。”
“林煦,”夏漾繼續說,“我上次跟你說的,你現在的狀況跟我,我的那個朋友一樣,你真的要重視。”
“我怎麼重視?”林煦聲音平淡,仿佛一潭死水,“我沒錢請心理醫生,而且,我也不相信他們。”
“那你可以找家人,或者朋友,讓他們陪你一起面對。這種時候,家人和朋友在身邊,真的很重要。”
“我一個人在北城上大學,這邊沒有親戚。”林煦閉上眼,抱着肩。
“那,總有朋友吧?”夏漾追問道。
“朋友?你算嗎?”
“我……”這種心理治療,需要長期穩定的引導。就像培育一顆種子,過程緩慢且無聲。每一個情緒波動,每一次對自我的探尋,都需要精準回應。稍有懈怠,種子可能就會停止生長,甚至枯萎。而她……
見她猶豫,自卑的感覺突然從心底升起,林煦覺得煩躁。将臉深深地埋進手臂裡:“走,少在這兒裝聖母!我不需要!”
“林煦!”
“不走?”林煦仰起頭,臉上瞬間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上下打量她,“是想留下來跟我睡?不好意思,我今天沒這個心情,下次吧。”
“我說過,别跟我耍混!”手中的藥水和醫用棉被她重重地拍在桌上,她用力捏他唇角的淤青,聽到他吃痛地嘶聲,才轉身上樓。
在聽到咚地關門聲後,林煦換回落寞的神情,将臉重新埋進臂彎裡。
夏漾側身躺在床上,雙眼怔怔地望着衣櫃,思緒如亂麻般糾結。
先是敏感、自卑、脆弱,而後是情緒失控,歇斯底裡,最後......林煦的反應,像極了母親病症初顯時的模樣,如出一轍得讓人揪心。夏漾光是念頭一閃,便覺一陣寒意自腳底蹿上脊背。
她下意識地學着林煦的樣子,蜷縮起身子,将臉深深地埋進臂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