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狗”似乎意猶未盡，又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物件，轉身遞到夏漾面前。夏漾起初懶得搭理，随意擺了擺手。可對方十分堅持，遞東西的手又往前伸了一寸，夏漾無奈，隻好伸手接過。她瞥見“玩具狗”小拇指上戴着的尾戒，莫名有些眼熟。

“林煦？”夏漾試探着問。

頭套裡傳來林煦低沉的笑聲，随後他壓低聲音，輕聲開口：“要去抓娃娃嗎？”

“你這扮相也太醜了。”夏漾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音樂聲變化，林煦站起身，重新回到隊伍末尾，繼續慢騰騰地随着隊伍向前挪動步子。

等他們走遠了，夏漾才收回目光，仔細打量手中的東西。兩片亞克力闆中間，夾着一片精緻的剪紙圖案，下面還墜着一個小巧的紅色中國結，是個頗具意義的中式紀念品。她舉在眼前，仔細瞧紅色的剪紙，邊沿有毛躁，看着不像是用機器批量生産出來。

夏漾剛接過手機，提示音就開始響個不停，她略過一衆消息，打開郭曉潔的聊天框，按住語音鍵：“曉潔，有空嗎？我在國貿城，聊聊？”

郭曉潔來的時候，夏漾正坐在沙發椅上看一本雜志，夕陽側過來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形成一層淡淡的薄霧，像自帶柔焦的照片。

她羨慕夏漾，羨慕她有一個在國外做芭蕾舞演員的母親，羨慕她有一份蒸蒸日上的事業，羨慕她有一個愛她寵她事事以她為先的未婚夫。

她是從小縣城一路拼搏考出來的普通女孩，曾經也是衆人眼中的佼佼者，但到了北城，眼界打開後，她才發現自己不過是隻坐井觀天的青蛙。曾經的驕傲成為她自卑的底色，在日複一日的激烈競争中慢慢脫離本心。

“曉潔，這兒！”夏漾叫住愣在門口的人。

郭曉潔今天的打扮格外素淨，沒有往常精緻的妝容，也沒有穿高跟鞋。隻是簡約的羽絨服，搭配一條水洗牛仔褲，低馬尾梳得整整齊齊，跟她第一次來公司面試時一模一樣，青澀又質樸。

“夏總。”郭曉潔低下頭，聲音裡帶着一絲拘謹。

“我還是習慣你叫我夏漾姐。”夏漾輕輕一笑，将手中的雜志放到一旁，擡手招呼服務員過來。

“檸檬水就行。”郭曉潔依舊低着頭，眼神黯淡無光。

“要喝酒嗎？”合上手中的水單，夏漾提議道。

十分鐘不到，桌上便擺滿了五顔六色，冒着氣泡的雞尾酒。

“夏總，我已經決定離職了。”郭曉潔深吸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

夏漾聞言，沒有立刻回應，她抿了一口綠色薄荷味雞尾酒，薄荷的清涼瞬間在口腔中散開，随後是威士忌的辛辣，刺激着味蕾，是一杯好喝的酒，可惜不适合在冬季喝。

“為什麼要走？”夏漾放下手中的酒杯，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帶着前輩對後輩的規勸，“你一路走到北城，付出了多少努力，現在放棄，真的甘心嗎？”

“說實話，不甘心。”郭曉潔伸手拿起一杯紅色的雞尾酒，仰頭一飲而盡，“但是沒有辦法，我覺得每個人的命運，在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不管我怎麼努力，好像都改變不了什麼。”

“以你現在的成績，已經甩掉很多人了。”

“那又怎麼樣？我不一樣還是租房子住，沒有朋友，沒有家人。”郭曉潔苦笑着自嘲，緊接着又端起一杯藍色的雞尾酒，灌了下去。

“我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離職的事。曲文宇不是個好對付的人，我離開公司後，我怕霍司明一個人應付不來。”

“那是他的事。”郭曉潔說着，手又伸向一杯棕色的雞尾酒，就在她即将觸碰到酒杯時，夏漾伸手按住了她。

“這酒後勁大，會醉的。”

郭曉潔的動作突然一滞，像是被什麼擊中了内心最柔軟的地方。或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又或許是因為即将離職的釋然，她的眼眶瞬間紅了，喉嚨裡發出一陣壓抑的抽噎聲：“夏漾姐，對不起，是我毀了你的幸福。”

夏漾歎了口氣，抽出紙巾遞給她：“曉潔，别太高看自己，你沒有毀了我的幸福。你隻是讓我提前看清了幸福的盡頭。我和霍司明之間的問題，遠不止一個你。你的出現，不過是讓我們的關系直接走到了終點而已，我真的沒有怪你。”

咖啡廳裡，兩個女人相視一笑。

郭曉潔靜靜地凝望着夏漾，她優雅，沉穩，面對任何情況都能神色從容地解決，甚至從她身上能嗅到一絲危險氣息，像一條隐匿冬眠的毒蛇，平日裡安靜蟄伏，可一旦時機成熟，便會在不經意間亮出尖銳的獠牙，讓人防不勝防。

而夏漾看向郭曉潔時，就像透過一面鏡子，看到曾經那個青澀又倔強的自己。

郭曉潔用傲慢裹着自卑，用無畏包裝敏感。然而，命運的洪流太過洶湧，她沒能掌控好自己的人生，在生活的漩渦中越陷越深，最終破碎得一塌糊塗。

華燈初上，何為華燈，不過一個影子撞進另一個影子的借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