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組織參觀本市冰上基地并體驗滑冰活動,全員師生參加。
夏漾聽說可可單獨留在園裡,早早就過來園裡陪她。
臨近午餐時間,可可奶奶拎着保溫桶走進教室,見到夏漾正在整理玩具,面露歉意:“夏老師,今兒個園裡師生都去參加活動了,食堂沒備餐,我隻給可可做了午飯……早知道您在,我就多準備點。”
夏漾直起身子,笑着擺擺手:“沒事的,我早上吃得飽,正好借機減減肥。”說着,她轉身蹲下,捏了捏可可的小臉蛋,“可可小公主,該吃午飯啦,吃飽了咱們再搭積木好不好?”
趁着可可吃飯的間隙,夏漾起身去收拾垃圾桶。或許是近日早晚溫差大,小家夥一上午都在吸鼻子擦鼻涕。
她伸手抻開塑料袋時,指尖忽然頓住,幾張白色紙巾上洇出點點淡粉色。
指尖微蜷,她若無其事地将垃圾袋收緊,快步走到門口去丢垃圾袋。
安守祥一早便知道今天園裡沒有工作餐,清晨看見夏漾進園,中午特意繞路排隊買了盒飯溫在保安室。
此刻見她出來丢垃圾,立刻捧着餐盒快步迎上去。
夏漾正想着可可的病情,冷不防身後響起怯生生的聲音:“丫……不,夏老師。”
她渾身一激靈,猛地轉身,目光撞上安守祥遞來的餐盒。
男人指尖捏着盒飯邊角,塑料包裝上凝着水珠。
“我、我看你沒去參加活動,今天沒有工作餐,我就去給你買了盒飯。”
“不用了。”夏漾皺眉躲開。
安守祥跟着她,緊張到幾乎變了聲:“這家盒飯特好吃,我看小李老師她們總買……”
手指不耐煩掃過他手腕去推,餐盒“啪嗒”墜地,番茄炒蛋的湯汁滲進水泥地縫,混着米粒撒了一地。
“沒事沒事!我收拾我收拾。”安守祥慌忙擺手,轉身跑回保安室,再出來時手裡多了掃帚和抹布。
夏漾歎口氣:“多少錢,我賠給你。”
安守祥全身一抖,沒有反應,手上動作不停。
夏漾低頭看着安守祥佝偻着背跪在地上,一雙粗糙的手正慌亂地擦拭地面上的髒污。陽光斜斜地打在他斑白的鬓角上,将那些細密的汗珠照得發亮。
她應該感到快意的,這個害得媽媽瘋了大半輩子的男人,如今在她面前如此卑微。
可胸口卻像是壓了塊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墜着,連呼吸都變得艱澀起來。
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可可奶奶背着孩子沖了出來,聲音發顫:“老安!老安!可可暈過去了!”
夏漾猛地回頭,隻見可可軟綿綿地趴在奶奶背上,小臉慘白,鼻血正順着人中往下淌,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她的心瞬間揪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道身影已經從她身旁掠過。
安守祥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一把将可可接過來抱在懷裡。
夏漾看見他手臂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卻将孩子護得極穩。
“我先帶孩子去醫院!”他低吼一聲,轉身就往校門外沖。
兩條街的距離,安守祥跑得像是不要命。
夏漾扶着腿腳不便的可可奶奶跟在後面,遠遠看見他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那件洗得掉色的保安制服被風吹得鼓了起來。
“可可,可可會沒事的吧?”老人家抓着夏漾的手直發抖,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肉裡。
夏漾說不出話,隻能加快腳步。
等她們趕到醫院急診室時,搶救室的燈已經亮起。
安守祥整個人倚在急診室門框上,制服襯衫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斷起伏。
他胡亂用袖子抹了把臉,在黝黑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汗漬,聲音像是砂紙磨過:“醫生都在裡面……到醫院就沒事了……”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夏漾記憶深處塵封的匣子。二十多年前的雨夜,六歲的她高燒不退,是父親背着她狂奔在去醫院的路上。
她趴在那寬闊的後背上,聽見同樣急促的喘息,同樣堅定的低語:“丫丫别怕,到醫院就沒事了……”
恍惚間,兩個身影在她眼前重疊,當年那個在急診室門口來回踱步的年輕父親,和此刻這個佝偻着背的老保安。
記憶中的父親頭發烏黑濃密,會把她舉過頭頂看星星;而眼前的男人鬓角斑白,連直起腰都要扶着牆。
走廊裡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夏漾扶着幾乎癱軟的可可奶奶坐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搶救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護士匆匆走出來:“哪位是孩子家長?需要簽一下病危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