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住的房子在三樓,兩室一廳的居室,九十年代的房子,不算新。
家裡的布置簡潔,黃色的燈光在冬天裡看上去格外暖和,到了夏天,陸文淵會換上白熾燈泡,清白的光線會讓人感覺涼爽。
廚房裡水和油的炸響蹿起來,不多時那菜香就跟着飄出來。
陳安楠睡了一路,這會兒不困,坐在椅子上玩糖紙,糖紙上一條條褶皺,被他來回捋平,陸清遠坐在對面看書,兩個人隔了張桌子,互不幹涉,他對這個分走爸爸愛的小孩也沒有因為一個笑就扯平了。
陸文淵在廚房裡吩咐倆小孩去洗手,一會兒吃飯。
洗手池不高,陸清遠站着剛好,陳安楠拖了個小闆凳,踩上去才能夠着。倆小人擠在這裡不方便,陳安楠讓哥哥先洗。
水溫被調好,陸清遠先是潦草沾了遍水,然後去拿香皂,迅速抹了兩下,就着水沖幹淨。
熱水嘩啦啦流淌,陳安楠看哥哥洗完了,剛把手也伸過去,水就被關上了。
他懵懵地回頭,陸清遠邊擦手邊說:“誰洗手誰放水。”
水龍頭需要扭轉調溫,陳安楠不會,他聽着哥哥離去的腳步聲,張了張嘴,想叫哥哥回來,但最後還是乖乖閉上了。
自己對着水池無措了一會,開始想媽媽。
哥哥的脾氣太奇怪了。會給他吃糖,又會兇他,會沖他笑,又會像現在這樣冷言冷語。陳安楠弄不懂,還以為他們剛在樓下已經和好了呢。
要是媽媽在就好了。
水龍頭被重新打開,他就着冷水洗手,手被凍得生痛,等洗完,手指全紅了,疼裡泛癢。
想起嬸嬸交代的讨喜,他往身上抹了兩下水,再搬着小闆凳出去時,心裡有了個結論:他得讓哥哥喜歡自己。
于是,等陸文淵端着飯菜從廚房出來,他心裡揣了點小心思。
椅子高,倆小孩挨着坐,陸清遠用筷子,陳安楠用小勺,陸文淵問他:“要喂麼?”
陳安楠晃着小腿,一手扶碗,一手攥小勺:“不用不用,我已經會自己吃飯了。”勺子被他握在拳頭裡,姿勢不對,但嬸兒說要懂事,他心裡頭都記得清楚呢。
陸文淵夾了菜到他碗裡,讓他慢慢吃。陸清遠瞧見了,又是一個眼神刀過來,冷透了,陳安楠心裡發憷,夾着小小的害怕,但這點情緒不足以讓他畏怯。
電視機裡在播報晚間新聞,陸文淵時不時會擡頭看一會兒。
陳安楠小心翼翼的挨近了陸清遠,攥着小勺,趁着沒人注意,悄麼聲的把叔叔夾給他的那塊羊肉,放到了陸清遠碗裡。
小孩子的心裡純粹簡單,讨好一個人的心思也簡單,會把自認為最好的東西分享給你。
陸清遠正悶頭吃,這塊羊肉來得莫名,他擡頭,瞧見陳安楠晃着腦袋東張西望,就是不往他這裡看,但那眼睛滴溜溜得轉,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陸清遠把羊肉給他夾回去了。
陳安楠懂了,哥哥不愛吃這個。
陸文淵視線從電視機那裡收回來時,看陳安楠的碗裡沒菜,又給他夾了點菜,随後起身去廚房裡端湯。
陳安楠獻殷情似的,又把夾來的菜,放到了陸清遠的碗裡。
陸清遠驚詫的盯着他,覺得自己被挑釁了。
怒火一下子竄起來,等陳安楠再一次把菜夾過來時,他終于忍無可忍,站起來搡了陳安楠一把,壓着聲說:“你要是不吃就扔了,能不能别偷着把剩菜夾我碗裡?”
陳安楠被搡得勺子掉了,菜撒出來,吓得亂七八糟的點頭又搖頭。
陸文淵聽見聲兒,趕緊從廚房裡探出來看了一眼:“怎麼了這是?”
陸清遠本來想告狀,但是一瞅陳安楠這樣子,小孩子哭起來最煩了,示弱還能博得長輩的關愛。
他不想讓陳安楠再分走爸爸的注意:“我不小心把他的東西碰掉了。”也沒胃口再吃,又說,“我吃飽了,不想吃了。”
“你才吃幾口就飽了?”陸文淵走過來,從後面搓了一把陸清遠的腦袋,“好好吃飯。”
再看陳安楠,小孩兒低垂着腦袋,像蔫了的雪裡蕻,自個兒默默用手把撒掉的菜用手抓起來,準備放回碗裡。
陸文淵說:“崽,沒事哈,掉桌上的就不吃了。”
陸清遠盯着他倆,陳安楠還沒從驚吓的狀态裡回神,陸文淵抽紙,給他擦掉下巴上的飯米粒,又把掉的飯菜攏起來,扔進了垃圾桶。
陸清遠吭哧吭哧吃完飯,一摔門,回自己房間了。
陳安楠敏感的心被刺了一下。
他隻是想讓哥哥喜歡自己,沒想到會好心辦壞事,現在被更讨厭了,要怎麼辦才好?
陳安楠心裡頭無措又委屈,抿抿唇,頭快埋進碗裡了。
飯一勺勺的往嘴裡送,好像都失去了味道,陸文淵後來和他說的什麼,他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