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俊采不解其意,從車窗跳進主樓的窗棂。他其實暗自腹诽道:能升職幹嘛不升。我一個小文官,我天天盼着升職都沒有機會呢。無奈間,蕭俊采駐足看了看夜霧車,夜霧車裹在一團黑霧中,遨于夜空遲遲不離去,無奈他轉身離開,并沒有一身輕松,反而心情凝重如黑夜。
南榮雄打算啟程回酆都,快要離開東極的時候,拉着黑霧車的六頭幽狼因為前方有人攔路而突然停住,喉間發出警示的低嗥。沒聽說過有誰敢攔夜霧車的,除非想被拉去輪回。南榮雄掀開車簾,見到來者之後他心下已經有數:“二位還有貴幹?”
來的兩人正是風無憂和雪沉眠,還有躲在他們身後瑟瑟發抖的琅音。
風無憂:“酆都的大人。請您留步,當日冒犯藏書閣實在抱歉。”
南榮雄:“火若是你們放的,今日跟我回去的便還有你們了。”
風雪二人大驚失色,沒想到南榮雄連當日細節都弄清楚了:“請問您會如何發落雲阙大哥呢?”“賞善罰惡司自會裁定,豈容你二人任意問詢。”
風無憂道:“我們不是這個意思!現在我們二人要照顧琅音,求您再寬限多些日子!”
十幾年他們還嫌不夠,沒辦法,看着琅音那副心智缺失的模樣,恐怕永遠沒有獨立的那一天吧!
南榮雄道:“這要看你們二人的造化,并非我所能改動。”
風無憂摟着雪沉眠和琅音,自顧自地道:“我倆修煉了幾百年逍遙道,還是跳脫不了生死的桎梏,哎!過去的日子顯得不僅不逍遙,倒很悲涼了!如今大限将至,還要照顧琅音,哎!”
“二位逍遙物外這麼長時間,沒想到如今出現了未盡的責任,實在是有趣。”南榮雄語氣有些嘲弄,但忽而有建議似的道:“你們修煉這些年,可逍遙道還是未得傳承,不如将逍遙派的精髓講于琅音聽學,讓他日後也能獨自過活。”
雪沉眠埋着頭道:“怕我說了您會笑話,當日霸道派趕我二人出蓬壺島正是因為我二人在島上宣揚逍遙之道。他們說,要是人人都去逍遙了,他們還怎麼從那些人身上收供金呢!”
風無憂道:“你忘了那位仙者了?他是我們見過的第一個對逍遙道很感興趣的,隻不過他說了自己背負着不小的責任,想逍遙而不得。”
南榮雄道:“仙者?”
雪沉眠道:“大哥過去遇到過貴人,我們也遇到過仙者。我還清晰地記得,我們二人當日在海外尋找新的修仙之地,正好碰上了那位仙者,雖然他面孔年輕,但是修為高超。我們當日看到有人在此,便打算另尋他處。仙者則叫住了我們,還說不要再往東去了,那邊是魔域 。他走後,我們就留在那座小島上。”
南榮雄道:“你們記得他的樣貌嗎?”
風雪二人搖頭:“時間太久了,也記不住他的樣子了。他當時應該是在修補結界,穿着一雙雪白的靴子,穿梭于雲層霧間,速度奇快無比。”
南榮雄拉下車簾,風雪二人将路讓出。南榮雄在車中道:“琅音如今的這個樣子,都是泰翁讓他生吃了太多的陽功。陽功是法力的源泉,不能用做修煉。吃再多陽功也如蓋空中樓閣,于事無補。”
風無憂和雪沉眠嗟歎不已。
蕭俊采道回去之後,見到陸識機抓到了那幾個帶刀瀛洲客,正在盤問。後面還有幾個青衣鬥笠客在幫忙收拾仙骨,收拾殘局,看守泰翁府邸的侍從。估計都是南榮雄留下來頂替蕭俊采的,這會兒也沒必要僞裝成蕭俊采的樣子了。
突然不知是誰爆出幾聲驚慌失措的大喊:啊——!原來是那蔔登科,他披頭散發的,衣服上沾着不少血點,他一邊跑了出來一邊大叫:“啊!啊!好恐怖,有刀!有血!救命啊!”他跑過來一把抓緊蕭俊采,定睛一看,眼神才回恢複了些神智:“啊!蕭俊采,居然是你,救救我!嗚嗚嗚!”
蕭俊采好笑道:“蔔先生,你是吓傻了嗎!瀛洲刀客都被陸兄給抓住了!那些修道者都送走去治療了!你很安全!”
蔔登科躲在蕭俊采後面,拉着他的腰封:“那你保護我!寸步不離的保護我!”
蕭俊采撓了撓頭,有些幸災樂禍:我記得你來之前說過類似于‘不就是參加個壽宴嗎?還會打起來不成!’之類的話,那個人是你吧。”
陸識機看到形容瘋癫的蔔登科,也嘲笑道:“就是他!蔔先生,你現在知道刀劍都是鐵鑄的,人血都是腥臭的了吧!”
蕭俊采笑道:“陸兄,你這話說的真有意思!”
“你們知道我醒來的時候有多害怕嗎?左邊躺了個蕭俊采,結果我一扒拉轉過來一張青蛙的臉,右邊躺了個陸識機,我一碰就滾落到地上去,一下就摔成了碎片,你們知道我心裡的陰影有多大嗎?”
能有這麼害怕嗎?
蔔登科看見那個空了的陽功箱子,蹭的一下就像一隻老鼠一樣鑽了進去:“你們把我扛回玉京!”接着,他兩耳一蒙,不管不顧的躺了下去。
陸識機道:“你想的美呢!”
蔔登科急聲道:“文華殿不能沒有我!文魁星君不能沒有我!”
陸識機道:“哇,你真的很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呐!我都還沒說我家大人不能沒有我,你給我起開,這兩大箱子,我有大用處的!”
蕭俊采不解道:“能什麼用處?”
陸識機示意他去看已經堆積到了一起的所謂的仙骨。這些仙骨就像是柴火堆一樣壘起來,要是不是親眼目睹了生剃人骨的過程,遠遠看去還真像柴火堆。用空的陽功箱子去裝仙骨真是物盡其用,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好法子。陸識機指揮神兵将血淋淋的仙骨倒入陽功箱,吓得蔔登科一下子跳了出來。
“你們,你們,不講武德!我勸你們好自為之!”
“哎呀,蔔先生,你就不要添亂了吧,你去看看泰翁府邸裡面藏有多少東西,文魁星君剛剛不是告訴我們了嗎?明天一早把那些東西都分發出去給島上的居民!”
蕭俊采道:“我也去,我也去!”
泰翁府邸裡果然藏有很多值錢的金銀器具,還有修煉用途的各類靈芝香草,有些是泰翁的私藏,有些則是附近修道門派進獻給他的。另外,蓬壺島臨海,還有不少生魚生蝦都保存在一個偌大的冰庫之中。蕭俊采和蔔登科坐着馬車,挨家挨戶地将這些東西分給蓬壺島上的居民。他們最喜愛的是那些新鮮的魚蝦,接着是金器玉器,面對各類靈芝香草倒是興趣索然,沒有因為是泰翁的東西而感到有多了不起。
此外,他們中有不少人都很難相信泰翁真的死了,對董連芹是三頭人後人的事情略有耳聞的居民紛紛告誡蕭俊采他們盡量不要去海樹林地,也不要離島太遠,遠處有當地的“居民”,最好不要去攪擾别人的生活。這也可以解釋在泰翁之前,蓬壺島上的居民能和三頭人相安無事那麼長時間。蓬壺島上的居民雖然靠海而生,但是對自己聚集地以外的地方都保持敬畏。
連蔔登科繞了一圈回來之後都表示此地乃人間仙境。馬車停駐在泰翁府邸門口,有不少修道者被救治之後還在苦苦翹首期盼拿回自己的仙骨,有些躺在牛車架上,有些則靠在路邊,見到蕭俊采一行人回來之後,齊聲哀嚎悲鳴,就像夏天池塘裡面的青蛙:“神君啊!你們把我們的仙骨還給我們吧!”
“對啊!泰翁有罪,可我們都是無辜的修道者啊!”嗚呼聲一片,哭得感天動地,說得合情合理。
蔔登科道:“血淋淋的東西,你們拿回去,也安不會去了。死了這條心吧,走開走開,别擋道!”
修道者們道:“你管我們安不安的回去,還給我們就是了!”
蔔登科見他們馬上就要攀上自己的馬車,不快道:“我可是來自玉京的掌文官吏,你們得罪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修道者們又痛又氣,不滿道:“你威脅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