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俊采知道有人把自己扶起來,抱上一個又軟又香的地方,還能伸開四肢,任他順暢呼吸的地方。蕭俊采不由得微微發笑。臉貼着毛氈,就像觸碰到了柔軟的毛皮一樣,如果是一隻小動物,他一定會把那小家夥摟在懷裡進行愛的蹂躏。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起來之後伸了伸懶腰,發現自己竟然身處茅舍之内。還好還好,榻上隻有他一人。他心裡默默祈禱着南榮雄别在這裡,不然會很尴尬的。但是仔細觀察了舍内和庭院後,他意識到這裡确實隻有他一個人,不免松了口氣。
躺下繼續假寐一會兒?這裡不會是南榮雄的居所,蕭俊采迷迷糊糊地想道:“他怎麼直接把我帶到他的榻上來了!當真是心思難測。要是我繼續睡下去,若等他回來看見了,會不會覺得我太不客氣了。”蕭俊采不知不覺地撫摸着身下的毛氈,打定主意,就算是要歇息,也最好先換個地方。出于對毛氈的喜愛,他俯下身來又嗅了好一會兒,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混合着花的幽香,雪的清冷以及一種野獸的嗜血味。
他依依不舍地爬起來之後,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發現獨角大仙在院中槐樹下挖了一個樹洞,并好好地躺在裡面的時候,不由失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居然這麼喜歡住在洞裡。”一抹月光映照下來,他看清楚了獨角大仙硬化的外衣,不,應該說是殼。除了四肢,還多出了兩肢。蕭俊采恍然大悟,原來他是楓林中自己差點壓到并用手撥開的那隻甲蟲!難道說就是因為他的随手一撥,獨角大仙就如此不顧身家性命地,炸了洞府也要豁出來救他,想及此處他頓時百感交集。
獨角大仙撓撓了身上,繼續呼呼大睡,留蕭俊采一個人在一旁感動。蕭俊采也沒打擾他,睡得這麼香,要是邀請他步于中庭之類的,恐怕會被罵恩将仇報吧。于是乎,他沿着山間小道下山來,又摘了一尾狗尾巴草,攥在手裡把玩。明明睡了很久,可是酆都這裡還是黑漆漆一片,當真是不見天日的鬼城。當他轉過一個山坡的時候,竟然看見了遠處的山坳嵌着一處燈火輝煌的館舍,嘈雜的說話呐喊的聲音、物體碰撞的聲音直抵他的耳膜。出于好奇,蕭俊采便加快了步伐。
一個年輕的書生鬼道:“滾滾滾,你都欠我五千貫了。莫不是想要把你女兒嫁給我!可你女兒也沒死啊!”
對面一個濃妝豔抹的婦人鬼道:“俺娘死了,你要不要!别以為别人不知道,你是個臭斷袖,改明兒我就把我爹的骨灰送給你!”
書生鬼一臉晦氣:“不要不要,臭老頭滾滾滾!又老又臭!”
婦人鬼也咄咄逼人:“少說廢話,還來不來下一局了!”
蕭俊采目瞪口呆地在館舍外駐足,又送女兒又送爹的到底是在幹什麼。館舍裡面鬼影攢動,根本不知道裡面的深淺,裡面的鬼雖然手上沒有武器,但一個二個卻像是殺紅了眼一般,感覺要至對方于死地。蕭俊采連退了幾步,擡頭看了看這處館舍的匾額,
蕭俊采指着匾額,卻又不認識中間的字:“盧什麼?館?”
從路邊的一處無主墳茔中冒出來一個煞白小臉的小二,他打了個哈切,見到蕭俊采貌端體健,長得就像有錢的樣子,便熱絡道:“哎呀,新來的客官嗎?進來逛逛呗!我這兒剛上班。”
蕭俊采撓撓後腦:“這裡是做什麼的,是什麼地方?”
鬼小二道:“這裡是清淨山城。喜歡博戲的衆鬼在這裡籌資建了一個盧稚館,喏,就是您前面的這個。”
蕭俊采好奇地在館中轉悠了一圈。一開始他注意到的那男鬼和中年女鬼,還有好幾個鬼正在玩的是盤戲,轉盤上面畫着十二生肖的圖樣,衆人各自指定轉盤上的圖樣并下注,然後依次開始轉,轉到哪個圖樣範圍,可以拿走所押之物,如果沒轉到,那便輪到下一位。每轉一次之前,參加者都要加上自己的注碼。
鬼小二輕歎道:“這夫人過去是知書達理的大戶小姐,那書生過去也是溫文爾雅的私塾先生。一來到這盧稚館,都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蕭俊采輕笑道:“這可能就是他們的本來樣貌啊。”說罷,他靈活地擠進鬼群中去:“加我一個加我一個。”
正執着那轉盤一角的獨眼怪人道:“你......你有什麼能拿出來的!”獨眼怪人說着把自己另外一隻眼睛也揪了下來,血淋淋地摁在轉盤外圍的位置。蕭俊采自己是不會把自己眼睛拿下來的人,他左思右想着這些鬼會看上什麼東西的時候,掏出寒鈎弧月擺在了桌面上,桌面上猛地一震,衆鬼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來。
一個渾身腥臭的豬頭鬼大叫道:“幹嘛!你擺殺豬刀吓唬誰啊!”
蕭俊采忙忙擺手:“這位豬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豬頭鬼道:“放屁,老子縱橫凡界幾十年,連把殺豬刀都不認得。說你小子是不是瞧不起我。”
蕭俊采被抓起一隻胳膊,他掙脫道:“豬大哥你放手,這真的不是普通的刀。”
豬頭鬼見了寒鈎弧月一閃而過的亮光,氣勢柔弱了下來:“老子姓牛。”
蕭俊采笑道:“你們記不記得你們府君也有一把?”
衆鬼經過提醒,紛紛表示原來如此,确有其事。他們不僅對寒鈎弧月更加好奇,而且對蕭俊采也刮目相看起來。一隻鬼叫嚷起來:“難不成是府君大人送你小子的?你和府君大人是什麼關系?”
朋友嗎?不算。同僚嗎?也不太不算。南榮雄屢次幫他,自己也向他分享了不少消息,可他們好像什麼關系都沒有。恩人?似乎又還沒到那個程度。正當他躊躇無解之際,隻聽一隻鬼道:“你們聽說了沒有,昨天一頂花轎直接往府君的山頂小院去了。”
蕭俊采目中放光道:“哎哎哎,對,我是他妹夫。”
衆鬼一臉嫌棄:“府君家裡人早都死光了。”
蕭俊采一陣啞然:“死光了?不在酆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