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柳展在自己的書案前伸了一個懶腰,殿試已近,他每天幾乎有九個時辰都在溫書,天黑之後,或者天亮之前,他都就着神像旁邊的香燭溫書。
這會兒,也正是相師出門的時候。柳展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晚出早歸,但是越讀書,他越知道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多了,所以他并沒有特别的在意,如果别人不願意說,便沒有必要打探。這算是他的一個長處。
相師經過柳展面前的時候,輕聲問候道:“今日也很刻苦啊,柳兄。”
柳展見怪不怪:“又要出門了嗎,仙師?”相師年輕但本事大,加上他身上沒幾個錢,而且又是個男子,用不着擔心他被近期出沒的盜匪劫财劫色。
相師破天荒似的告訴他一個驚人的消息:城東外似乎有妖邪作祟。柳展渾身一抖,半晌沒有說出話來。從反應上看得出來,柳展很怕鬼怪邪祟之類的東西。即使他最怕鬼怪邪祟,後來也一樣做了鬼差,果然是命運無常。
據柳展回憶,城東達官貴人雲集,但是城東外則是一片荒地和荒林,又怎麼會有邪祟。而且卑囚國百年來算是比較太平了,突然出現邪祟,實在是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如同士兵久不拿槍拿刀,若是被敵人突襲,還真就反應不過來。
嘩啦,從水池中突然跳出一隻拳頭大小、身形飽滿的黃蟾,跟着相師出門去了。柳展又是一驚,好一會兒他緩過勁來:這是不是吉兆啊,考試之前遇見了蟾蜍,啊啊啊,對對對,蟾宮折桂!好兆頭好兆頭啊!
柳展朝着月神像拜了又拜,折了一枝開的正好的金桂擺上供台。
“月神您老人家這是降了祥瑞啊。我要是考上了,以後絕對給您供個金身!”
黃蟾眼白一翻,像是有點不屑。蕭俊采這下進入了小呱的記憶中去了。小呱心裡是這個想的:“主人字還沒我認識的多,你拜他不如拜我。你知道嗎?他連采和才字都分不清的!”
蕭俊采滿頭冒汗:“噗,這麼巧的嗎?”
相師飛檐走壁,小呱就跟着他跳啊跳啊。他們從城東離開,相師突然在一棵樹上停住,回身等小呱。小呱速度不快,但好歹還是跟了上來。
相師疑惑道:“你跟着我做什麼?”
小呱嘭一下變大:“主人,小呱感覺回到了從前在玉京的日子。”
相師笑得殘酷:“回不去了,考慮考慮以後吧。”
小呱露出失望,問道:“主人,您這是要去哪裡?您不是想要了解那雪中魔靈嗎?為何去城東呢,雪中魔靈它們藏在驚馬山裡面呢。”
相師一邊前行,一邊同小呱解釋:“前些日子我去過驚馬山了。如今才八月,要抓雪中魔靈恐怕得再等等。城東呢,根據神識指路,有魔息出現了。”
從他們的話裡,蕭俊采明白了相師此行的目的,正是沖着雪中魔靈來的。
小呱不可置信地抖了抖:“什麼,城東一向太平,怎麼會突然有魔息出沒呢?”
相師沒有解釋什麼。小呱心想主人在鎮魔除祟的方面,幾乎無人能比肩,也不再說什麼,隻是默默地跟上。主人的聖号,不就是護世降魔……在玉京,聖号比姓名還要通用,隻要知道一位神明的聖号,就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了。
蕭俊采并沒有親眼見過月神退魔,過去對于月神的了解也不過是從傳聞中知道他發瘋發狂,擄走天帝,虐殺同僚。人們都崇拜力量,可能力不凡的人發起瘋那就是天大的危險。但從之前幾次相師的助人行為看來,似乎和自己印象中的狂暴樣子完全不同,他性情溫和慈悲,偶爾還有些小意趣。
叮叮叮~!從遠處傳來搖鈴的聲音,鈴聲噪人,又促又急,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小呱受不了,直接堵住了耳朵。相師倒是迎難而上,朝着鈴聲發出的地方而去。
小呱記得,城東外是一片無主荒地,偶有幾戶人家,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住在這個地方。除此之外,還有一間面積不小的破廟。
說是破廟,其實是破驿站,擺了幾座不知名的神像罷了。門口一個快要掉下來的牌匾上,滿是灰塵,上面刻着幾個纂體——歲驿館。從名字來看,這個地方應該也是個廢棄的驿館。
相師站在遠處觀察,他的視線極好。雖然是大晚上,他在晚上視線更好:“你聽到了嗎?小呱。”
小呱點點頭:“哎喲,好難聽的鈴聲!像在催命。”
相師準備前去查看,他對小呱道:“你本沒有這些本事,就留在這裡吧,我去看看。”
小呱膽子小,相師讓他在原地,但他還是追了上去。相師一個人進入破廟中,環視周圍,并沒有什麼異常發現。相師的視線落在了燭台上的幾尊神像上。那神像塑的不算高大,裝束也已經掉色,外表灰蒙蒙的。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頭已經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了。
無頭神像,是非常容易招引邪魔的物件。邪魔從頭部鑽入,藏身此處,外有神像保護,内可享受不知情信衆的跪拜供奉,如同鸠占鵲巢,一旦破殼而出,處理起來會非常棘手。
若要破除此類邪魔,必須打破神像。若那些無頭神像的主人,過去金光璀璨,如今跌落神壇,淪為邪魔軀殼,還要被粉身碎骨,想想都唏噓不已。
叮叮叮,就在相師正對着這些無頭神像的時候,那奇異的鈴聲又重新響了起來,鈴聲聽上去并不清脆,不像是金屬制成的,倒像是石子一類的東西碰撞才發出的聲音。那鈴聲似乎就在周圍,然而并沒有看到任何蹤迹。
簌簌簌,從上面傳出來器物摩擦的聲音。
相師意識到情況不對的時候,立刻後退。一柄長劍貼着他的前胸就“咚”一聲落了下來。劍柄上拴着一根長繩,并沒有看到牽繩的人。那劍隻是一把破劍而已,并不是什麼名貴的武器。
到底是誰設置的如此簡陋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