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師跟着侍從繞過宮牆,又踏過圍廊。路上,他叮囑小呱回月神廟去,小呱便領了命令,打算自己跳回去。
正巧,它看見了從玉階上面下來的樂猰,樂猰快步走在鵝卵石鋪地上面,他目光敏銳,一下子就看到了在灰色牆磚下面格外顯眼的小呱。
小呱見被發現,立刻加速跳走,可沒想到樂猰居然追了上了,見城牆下有一小洞口,小呱鑽了進去,有驚無險地擺脫了他。“嗷嗷嗷~!”耳邊響起怪異的聲音。洞口的另一邊豢養着一些宮廷裡面的珍奇異獸,如狼似虎地朝小呱撲去,激得小呱飛躍上牆,沿着那面牆開始火速逃命,随着視線越來越黯淡,蕭俊采逐步脫離了小呱的記憶。
耳邊忽近忽遠地響起号角聲和點兵的聲音。“哐哐!”傳來重甲碰撞的铿锵之音,聲音就在耳邊,蕭俊采一睜眼就認識到了,他讀取了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原主正在校場上面點兵,士兵訓練的喊聲震天,兵甲相接聲不絕于耳。
幾位内官過來,向原主通禀:“猛将軍,國主有事交代您。”
說罷,遞上了一卷文書。相師的身影出現在後側。
百猛看完文書,神情中露出不屑:“國主派我去不久好了,為什麼要我帶上一個外人!”
内官慌忙解釋道:“瞧您說的,相師道長有神通在身上的,這消息還是相師道長禀告國主的。”
内官圓滑,說話滴水不漏。百猛識趣地沒有再多加置喙,邁着方步來到相師面前。百猛身材魁梧,比相師整整高出一個腦袋來,身材是他的兩倍寬。蕭俊采借此才有機會從往下俯視相師那張帶着銅花面具的臉,鬼魅而妖異,一雙星亮的眸子又飽含神韻。
百猛道:“勞煩相師道長指路。”
相師不做多言:“請吧将軍。”
蕭俊采不明白相師為什麼一定要跟着再去一次破驿站,難道說他不太放心,不希望卑囚國人對難民下黑手?因此要跟着?
蕭俊采正在讀取猛将軍的記憶,又有了新發現。這位叫百猛的卑囚國大将,算是卑囚國地位很高的将軍。他被國王信賴,受人愛戴,被視做威猛的象征,但是他心裡仍舊不滿足。别的國家的将軍都能南征北戰,因為卑囚國位置得天獨厚,不起兵戈,他卻隻能做一個守城将軍。日常最多的事情,也就是巡守邊防、訓練士兵或者是陪着國主和一衆達官貴人去北山和南山狩獵取樂。
說到樂猰,百猛對樂猰或有不滿。百猛覺得樂猰身為城防長官,但太文質了,應該向他一樣,體毛發達,肌肉遒勁,一頓吃下一頭牛才是真男人!
……
而且樂猰認真巡防在他眼裡變成了安于現狀,樂猰體恤下屬變成了多此一舉,樂猰保護居民變成了可笑愚蠢。
至于為什麼百猛對樂猰有如此多的不屑,那是因為他同樂猰一樣,是叛軍的後人,名字裡才有個猛字。而國主明顯更信賴樂猰一些,導緻他這個大将軍威信并不如一個城防長官。
比起南征北戰,攻城略地,守才是卑囚國的方略。蕭俊采不知不覺心歎:老鬼很記仇的,你這麼說他,被他知道你就完了。而且一頓吃一頭牛的猛将軍啊,你埋怨樂猰沒有用啊,要恨你恨國主去啊!
百猛也不管相師有什麼本領,隻是把這件事情當成一個國主下達的命令,他隻管立刻執行。十數全無武裝的輕騎跟着百猛一道出城,相師沒辦法又得騎馬。百猛一向自诩騎術卓絕,見相師騎馬不拉缰繩卻穩如磐石時,登時目瞪口呆:“你,你,怎麼不拉缰繩?”
相師眼露笑意:“我不太會騎馬,但這馬兒馴良,倒也不必拉着缰繩罷!”
百猛的臉白了一白,啞口無言。相師坐在馬背上,從容自在的松弛模樣,直接讓他閉了嘴。原來,百猛為了試試相師幾斤幾兩,竟給他安排了校場上最難馴的烈一匹馬,一旦脫缰少不得給你抛下馬背去。可相師卻坐的穩穩當當的,加上他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在随心所欲地駕青鸾、騎白鶴一般。
這個相師似乎有點本事在身!這下百猛總算認真斟酌起怎麼樣完成國主的任務了。
使用不祥銅闆的難民?國主隻道是去查看情況,并沒有說發現這些難民是趕走、抓起來還是就地處死。怎麼感覺國主對此事并不是特别關心,不過照直覺和經驗來看,甯可錯殺不可放過,百猛漸漸陰沉下臉來。
百猛既然這麼想,相師果然來對了。蕭俊采雖然覺得那些難民雖然無家可歸确實可憐,但他們的行為又有些卑劣。即使如此,他們罪不至死。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些不詳銅币究竟是誰給難民的?為什麼難民又剛好不會被不詳銅币傷害!
出了東城門,相師如實道出破驿站的位置,一行人迎着月光,馬徑直往破驿站而去。快接近驿站的時候,并沒有看到什麼人影。夜色慘淡,陰風陣陣,當隊伍停在破驿站門口的時候,也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百猛臉色陰郁,言辭不善:“相師道長,這是怎麼回事?半個人都沒看見?”
相師道:“這個地方可能隻是他們暫時停留的地方。”
百猛信不過相師,下馬帶人進去搜尋,破驿站中煙塵彌散,猛将軍進來連連咳嗽了兩聲。他們搜完正堂,又去搜馬棚,依然一個人都沒發現。
相師等了片刻,垂眸撫摸着駿馬的鬃毛,又輕拍兩下,看得出他很喜歡。蕭俊采悲喜難言,自己也挺喜歡絨絨細密的皮毛,這一點上和相師非常相似。
倏爾,一股涼風呼呼吹過。相師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竟突然踏馬背而起,旋即躍上了破驿站的屋頂。他恐怕是看到了什麼東西!而且那個東西一定不是人!
百猛見相師有所發現,也疾步跟上前去。可是等他回到正堂之時,周圍響起一陣異動,幾座無頭神像無故劇烈抖動起來。
百猛一驚,心中默念,月神保佑,月神保佑,妖魔辟易!邪祟不侵!
流光瞬息之間,無頭神像炸裂開來。碎塊沖上房梁,直接将其撞斷為兩節。伴随着一聲巨響,整個破驿站轟然傾塌。而此刻,相師已不在門外!
百猛心道自己是不是遭到算計,心中怒氣和猜疑達到了頂點!他和幾個手下身強力壯,用手中兵器勉強擋住了重壓,沒有被砸死當場。他們渾身狼藉,滿頭是血的好不容易從廢墟裡面爬了出來。一陣涼飕飕的妖風吹過,他們發現相師正在田埂邊追一面幡旗。
那面幡旗長着人的面孔,似笑非笑,眼珠在眼眶中蘇迅速旋轉。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半空中飄着一張臉。猛将軍的手下連忙跟上去出箭,箭矢恰好射中那面幡旗。可是下一刻,那出箭的士兵應聲而倒下。
百猛怒道:“相師,到底是怎麼回事!驿站怎麼會塌,那些難民呢!你在戲耍本将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