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徵心道,怕是又在學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幾日,柳硯詞過得别提多麼逍遙快活,幾乎一次都沒想起過裴雲徵,她一邊哼着以前在軍營裡和将士們一起唱得思鄉曲一邊在圖紙上标記要點。
突然聽到外面一聲悶響,柳硯詞扭頭朝窗戶外面望去,那棵海棠樹開得正好,花朵大片大片地簇擁在一起,樹枝卻抖得厲害。
柳硯詞環顧四周,心道,這也沒風啊。
她猜想定又是誰來偷畫她了。
柳硯詞拉了拉床頭的紅線将窗戶關了起來。
她将地上的小矮桌搬到了床上,她靠在床上開始在圖紙上塗塗改改,天快要白的時候,她突然愣了一會兒。
她猛地打了自己一嘴巴子。
“呸!唱得什麼玩意兒?”
柳硯詞将手中的毛筆和圖紙一摔,連矮凳子一塊踹下了床。
她悶頭蓋臉地蓋上被子,整個人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
“将軍,我老娘來信了,我家那個大胖小子又長高了,可惜了這些年我都沒回過家,也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出來我。”
“你家那小子今年得九歲了吧。”
“是啊,大小夥了,去年開始已經開始做工了。”
“做什麼?”
“在我以前務工的礦山做事,一天能管兩頓飯吃,還不錯。”
“别呀,那多苦!九歲正是讀書的年紀,你拿着這封書信去襄陽城找我爹,我叫我爹給大侄子安排好的私塾先生,狠狠教他學文化,讓他以後讀書考科舉,讓你老娘和你媳婦一塊住到我們家,我老爹超有錢的。”
“将軍我也想讀書,等打完了仗,你也送我去私塾念書呗。”
“去啊。”
“我從小沒爹沒娘,我也能住你家嗎?”
“能啊。”
“那我能叫你爹嗎?”
“你叫我娘也行啊。”
“将軍你今年才多大,能生養這麼大的娃娃,哈哈哈。”
“那有什麼,我家那邊好些個鄰居當娘的比當孫子的年紀還要小呢。牛爺爺,到時候你也來我家住啊。”
“我都六十好幾的人了,沒什麼用了,去将軍家做什麼?”
“誰說你沒用?你寫得一手好字,還會武功、會算賬,以後我給你當兒子,我給你養老。”
“你小子說什麼胡話,将軍哪能當我的兒子?”
“那你來當我們家做管事的,我家那個老管事成天偷懶,你幫我監督他。”
夜漸漸入深,大夥兒紛紛回到各自的營帳裡休息。
“報!将軍,城門被人打開了。”
她聽見屋外有人在叫:“起來呀,大家都快起來呀。”
又有一名将士沖了進來:“報!不好了,有人朝我們的水裡下了藥。”
柳硯詞趕到将士營帳,逐一拍了拍熟睡中的将士們:
“瘦牙菜,起來!”
“牛爺爺,起來!”
“老葛,起來!”
漫天的箭羽如瓢潑的大雨朝着城中射下。
瘦牙菜、牛爺爺、老葛還有許許多多的将士再也沒能醒過來。
那一夜風陽關大創。
柳硯詞咬着被角,眼睛殷紅。
這幾年她一直都在複盤,如果井水沒有被百姓下藥,如果朝廷及時補給她兵馬和糧草,如果兵器補給充足.....大幽是不是就不會亡?
她反反複複的盤當年的枝根末節,她的腦子就像是一場沙盤演練,輸了再來、輸了再來,整整四年了,她沒有赢過。
最後、她承認自己能力有限,承認自己無法算無遺策,更沒有力纜狂瀾的本事,她承認就是一個平庸的人,隻适合做一個纨绔、一個懶鬼、一灘爛泥。
就算命運再重來一萬次,她依舊會敗得一塌糊塗。
那一夜,瓊蘭人的箭羽刺穿城牆之前的高歌闊談不過是一群垂死之人在自娛自樂罷了,他們心裡很清楚,風陽關撐不了多久了,他們沒有糧食、沒有好的兵器、沒有充足的人馬,就算不被瓊蘭人的蒼狼撕碎,也會被活活餓死、凍死。
外面突然狂風大作,傾盆大雨拍打在地面上,驚雷落在庭院的每一個角落,這一夜柳硯詞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