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薄幸,若運氣不好攀上一個薄幸又無能的男人,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幸。
她的母親是這樣,她想,等姚振廷讓他的外室進了門,姚氏的家門中又會多出一份的不幸。
因為今日是初學,鐘嬷嬷說不必立刻便開始正式學習,要先向她講講身為一個當家主母,需要掌握的究竟有哪些東西。
姚戚香本來還打算拿筆記上一記,可是很快她就發現:記不完,根本記不完……
鐘嬷嬷在說完了一大串冗長的授課内容後,最終總結道:“娘子要記住,女子掌管内宅,不僅要對這些明面上的東西融會貫通,更要深谙人性的道理,女子所在的後宅又何嘗不是血雨腥風。”
姚戚香深吸了口氣,忍不住歎出了聲:“這跟做官有什麼區别?”
鐘嬷嬷朝她瞥來,正要說話,就見她又自顧說了下半句:“哦,那還真是大有區别,男人做官是青雲之志,是匡扶社稷,是忠君報國,女人做到頂天了,也不過被說一句賢良淑德,若是敗了,那便是争風吃醋,是妒婦,是不識大體,是最毒婦人心。”
鐘嬷嬷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嚴厲道:“我說話的時候,娘子不要随意插嘴,這若是在宮裡,娘子不慎插嘴了貴人的話,可是要掌嘴的。”
姚戚香不以為意,當那皇宮是什麼所在,她還能進宮裡去?還能和宮裡的貴人娘娘說話?遠到天邊去的事,遠到她這輩子被土埋了半截身子都遇不上的事,這鐘嬷嬷也能拿來教訓人。
不過她到底是沒說話了,姚戚香沉默着,隻為自己今後的學海無涯感到深深的絕望。
“既然娘子對規矩不熟,咱們便先從儀容開始學,否則就算内裡有了,若無門楣,底下的人也不會服你。”
姚戚香暗覺不妙。
下一瞬,鐘嬷嬷便道:“娘子請,老身今日便教娘子,宮中的貴人是如何行走坐卧的。”
天氣越來越熱了,姚戚香穿着春衫,站在太陽底下,腦袋上頂着個水碗,梗着脖子一動不動。
每次覺得要暈一暈的時候,鐘嬷嬷都會立馬來拽住她的袖子,然後姚戚香就會下意識想——怎麼就沒嫁給宋世安呢?
她真是豬油蒙了心,才嫁來這孟府!
該死的孟扶危,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
整整一個下午,姚戚香不是在罰站,就是在慢走、行禮、跪拜,期間不知打碎了多少個碗,可從始至終,她的頭頂上就沒少過東西。
一直到日暮降臨,春竹的聲音打破了這院内死一般的沉寂。
“娘子!是時候去雲栖堂給主母請安了!”
姚戚香如蒙大赦,激動得都要哭出來了,從沒有覺得她那個糟心的婆母如此順眼可人過,可她還沒來得及回一句話,就聽鐘嬷嬷直接給人駁了去。
“你是哪個院的女使?是誰教你用這種語氣跟主子說話的?又是誰教你,在明知主子有事要做的前提下,貿然上前打斷?你叫什麼名字?可知罪嗎?”鐘嬷嬷話說得平靜,可一雙眼睛卻泛着陰仄的冷光,宮裡曆練了幾十年出來的老人,其氣勢哪裡是尋常女使能夠頂得住的?
春竹被吓得撲通跪在地上,忙道:“嬷嬷恕罪,實在是主母有命,要姚娘子日日去晨昏定省,不得有誤。”
“我的話,你隻答了一半。”鐘嬷嬷冷聲,“來人,給她掌嘴。”
姚戚香不由得睜大眼睛,真打啊?
然後她身後一直無聲站着,這一下午都像個假人似的茗玉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春竹的胳膊,拎小雞似的把人從地上提起來,啪啪就給了兩個大耳刮子。
隻被打了兩下的春竹,雙頰飛速腫起,嘴角還滲出了一絲血迹。
姚戚香咋舌,看了看茗玉的手——好大的力氣!
完了,這嬷嬷真打人!
姚戚香不由得摸了下自己的臉。
春竹疼得哭了,哆嗦着忙道:“奴婢春竹,是、是主母派來伺候姚娘子的,奴婢知錯了,嬷嬷,奴婢真的知錯了!”
鐘嬷嬷并不看她,甚至背對着她,冷淡道:“中宮的娘娘,尚且隻需宮妃晨時拜見一次,太後更是仁慈,夏冬免了嫔妃拜見,其餘更是隻需月中拜見一次,你們孟家的主母,這陣仗擺得比宮裡還要大不成?”
“不敢!不敢!”春竹連聲,“奴婢這就去禀報主母。”
春竹逃也似的走了,姚戚香看着她的背影,好似還在不住抹眼淚。
而那邊,鐘嬷嬷緩緩看來,生平第一次,姚戚香有些怵了。
對方實在是塊太硬的骨頭,她根本沒地方下嘴啊……
誰承想,鐘嬷嬷那邊教訓完了人,對她反倒和顔悅色起來:“我看娘子今日也累了,便到底為止吧,明日我再來。”
姚戚香松了口氣,隻覺得謝天謝地。
“不過老身有個任務,想要姚娘子去做。”
“什麼任務?”姚戚香一怔,還有作業?
“孟司使在京中有數處鋪子房産,我給娘子幾天時間,請娘子将這些鋪子的年頭、買賣、收支情況都打聽清楚,過幾日授課時用得上。”
唉……
姚戚香點頭答應:“我知道了,嬷嬷慢走。”
此時,雲栖堂中,常秋蘭怒得拍了拍桌子:“什麼?她真這樣說?”
“是……”春竹欲哭無淚,“姚娘子已經站了一下午了,連口水都沒給喝,鐘嬷嬷打了奴婢兩巴掌,讓奴婢過來回話……”
常秋蘭深吸了幾口氣,可縱是怒發沖冠,她發現她也奈何不了姓鐘的。
半晌,她道:“也罷,今後晚上就免了姚氏過來,鐘奚那個老賊婦,想必也不會輕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