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何其可惡的瘋子，他身處漩渦，就要把路悠悠也給拉進去，同生共死。

回來的時候，他洗了澡，發梢上還在滴水，路悠悠感受着他身上的潮氣，再次想起了那個可疑的吻痕。

“我早就應該防備你。”

現在說這個也晚了，悔之不及。

“防備我？我還能害你嗎，我愛你還來不及。”他邊說，邊給路悠悠解開麻繩，“我給你拿來了幹淨的衣服和衛生巾，去換上吧。”

雙手剛重獲自由，路悠悠就扯下眼罩，找準方向，再次給了路鳴一巴掌，這下好了，兩邊臉頰都泛起了紅色指痕，看起來可憐又可惡。

他沒躲，隻要路悠悠能待在他身邊，無論沖他發多大的脾氣他都受得住。

見他沒躲，路悠悠又給了他一巴掌，手勁極大，清脆無比，手心登時紅了。

摸了摸臉，路鳴跪坐上床把路悠悠抱起來，在她的掙紮踢打下把她放到地上，“聽話，别亂動，手都打疼了吧。不想就這麼待在血裡就去洗洗，換上衣服。”

說完，他轉身背對着路悠悠開始換床單，路悠悠看着他熟練地把床單扯下，再把新的鋪展開換上，心裡突然感到悲哀，她和路鳴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簡單做了清洗，幹淨的衣服穿回到了身上，一直暴露在空氣中的身體才緩了過來，比身體上的折磨更加痛苦是内心。

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還在堅強地垂死掙紮。

路鳴沒有再回到床上去，而是坐在椅子上，注視着路悠悠所處的隔斷發呆，他本想抽煙的，但路悠悠不喜歡，所以把煙捏碎扔進了垃圾簍。

直到路悠悠走出來，他的眼睛才恢複轉動。

為了和他保持距離，路悠悠坐回了床上。她心裡清楚，路鳴說了不會再碰她，就一定不會，但她的經期總會結束，之後呢，之後怎麼辦？

隻有出去。

路悠悠想讓他冷靜，又或者說是，正視自己扭曲的内心，“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以前對我好都是假的，你現在這麼折磨我，就是因為你受過的苦要釋放在我身上。”

“我不會放你走，死心吧。從你想要離開我的那一刻開始，離弦的箭就再也收不回來。除非…我死。”

太極端了，這個人的可怕之處在于，他會用死來威脅她，令人恐懼的是，他真的做得出來。

路悠悠不肯罷休，她要為自己争取，哪怕有一點點希望，“我們就好好地過日子有什麼不好？我們是兄妹，是彼此的親人，成家立業了，逢年過節還可以見面，可以和家人們好好地待在一起。你非要這…”

路鳴也是一根筋，這兩兄妹确實長得不像，沒有血緣關系，但性格都是相似的倔，“你還不懂嗎？我不要這些。”

“我知道示弱會讓你心生憐愛，但我明白得太晚了，我學不會，讓那個最該死的男人搶占了先機。不過沒關系，隻要你乖乖地和哥在一起，再把給他的感情好歹分給我一點，他就會好好活着。”

百口莫辯，這些事有嘴都說不清。怎麼才能讓他明白，愛要有尊重，他的愛，沒人受得了。

無力感襲來，路悠悠雙眼無神地看着他，“我聽你的。”

這一局，不是她落敗了，是她不玩了，她不陪路鳴繼續玩了，她棄權還不行嗎。

即使是路鳴想一直待在這，條件也并不允許，路悠悠現在還在失蹤狀态，他作為哥哥，必須露面。

走之前，他知道路悠悠獨自待在這間屋子裡會感覺壓抑，所以把機器人放了進來，隻要路悠悠想，她就可以打開這扇門，讓機器人出去給她拿飯和送東西，但這扇門外還有一扇門，這才是最絕望的，門開了，她卻被鎖鍊拴着出不去。

這個機器人被設定了程序，即使聯了網，能溝通外界的唯一聯系人就是路鳴。

路鳴不在的時候，機器人就會陪她說話，近些年人工智能發展得如日中天，機器人給提供的情緒價值不亞于真人，但終歸不是真人啊。

路悠悠看着在她身邊轉圈的機器人，“我現在一個人待着，離瘋也快不遠了，給我放首歌吧，讓我知道我還活着。”

“接下來播放歌單中緩存歌曲：XXX的《到不了》。”

所有程序上登錄的都是路鳴的賬号，所以這首默認的歌曲也是他歌單裡的一首。

【…我找不到，我到不了，

你所謂的，将來的美好，

我什麼都不要，知不知道，

若你懂我，這一秒。】

路悠悠在這首歌裡泣不成聲。

路鳴啊，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又怎麼能這麼對你自己…

變化來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快，沒有再堅持到下個十天，分不清是早上還是一天中的什麼時候，當門打開的時候，外面是有光的，不是房子裡的燈光，而是自然光。

路鳴向她走過來，坐在她身邊，頹然地靠在床頭，“不來找你會被發現，來找你還是會被發現。悠悠，我是該違心地去誇那個姓孟的聰明，還是罵自己蠢呢。”

路悠悠的神智已經麻木，“……”

“悠悠，我怎麼才能留住你。”

“……”路悠悠的眼珠慢慢轉動，像人偶娃娃一樣盯着他。

門外響起不疾不徐的敲門聲，是那個初中生的聲音，他在門外喊，“爸，媽，我回來了。”

隔着一道門的兩個人坐在房間裡，一個面如死灰，另一個心痛如絞，“悠悠，恨我吧，恨我一輩子，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會來找你，不論以哪種身份。”

他知道留不住的，于是在路悠悠的唇上傾身一吻，有眼淚落在臉上，或許是路鳴的，又或許是路悠悠的，很滑，微涼，沁到幹澀的嘴裡又鹹又苦。

他在笑，但眼睛卻在哭。

【你眼睛會笑，彎成一條橋，

終點卻是我，永遠到不了。】

做了最後的訣别，路鳴摸出口袋裡的黑色物件，毅然決然地走出了裡面這道門，接着外面的門好像開了，有人沖了進來，但随即停住了，熙熙攘攘的人聲中，有人在喊，有人在罵，路悠悠隻聽到兩聲槍響，然後有人沖了進來。

得救了，但路鳴襲警傷到警察，沒有人忍心讓她看到路鳴的死相，就連他自己都沒有這麼做。

在路鳴的手裡逃過一劫的孟垣來不及後怕，沖進來把她抱在懷裡，痛哭出聲。

有人在收拾殘局，有人在偵辦案情，路家父母和孟垣把路悠悠帶去了醫院檢查身體。

生理上除了過于消瘦，沒有太嚴重的問題，但是路悠悠從那天起，沒有再張口說過一句話。

公司的事，家裡的事，路悠悠沒有一點反應，說是木偶人一樣，她會眨眼，生活能自理，吃完飯就上樓，整日整夜地抱着雙腿坐在别墅的床上發呆，這個姿勢她早就習慣了，改不掉。

何花原本就因為路悠悠的失蹤患上了嚴重的心衰，現在因為路悠悠的糟糕狀況，在救出她以後的第七天，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