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對面的男人雙手輕輕握成拳,“我先前...被小葵山的惡熊傷了手,再拉不開弓,也要另尋營生了,原是很應沮喪的一件事,但我老想起你。”
“...若是能吃到軒娘子煮的面條,我想是不會難過了。”
年紀那樣小出便出來支撐着門戶,他們應當是一樣的,苦人家的孩子。
但軒娘總是笑盈盈的,纖弱柔軟的身體裡總是迸發着生氣,像是一顆生長的小樹。
風吹不折,反叫她更堅韌,雨林不倒,不過與她濯塵。
一個獵人傷了手,本是萬念俱灰的,若是那個時候有個軒娘一般的女子在他身邊說些話便好了。
“你成婚的時候我是原是不想去的,我怕我傷心的神情壞了你歡喜的氣氛...可到底還是想瞧一瞧你敷紅妝的樣子,”男人小心翼翼地瞧着軒娘的神情,“隻是若是那般的傻子可以成為你的夫君,那我...這個廢人可不可以試一試?”
“我不是輕慢你...”他抿着唇,臉上透出些忐忑:“隻是我如今拉不動弓了,但耕幾畝薄田想來是可以的,不知道你會不會嫌棄...”
軒娘打斷他,試圖從這個男人身上看出一絲心虛,“你不介我意嫁過人麼?”
她執着于這個問題,不允許絲毫的含糊不清。
男人有些驚訝,垂眸仔細思索了一番:“會有一些,我許是會将自己同他比較,但這并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說心無芥蒂,到底是有些虛假,但這并不是會影響到軒娘,難道女子嫁人如同毛蟲化蝶,會脫胎換骨,全然不同了麼?
如今在面前的她仍是她。
軒娘長這麼大倒是第一次聽到男人的告白,之前雖然稀裡糊塗的成了婚,但到底是嫁了個傻子,哪裡會說什麼甜言蜜語。
這個人的太過輕易又迅速,不過會有這樣的,一些女子第一次的姻緣難尋,但一旦過了頭一個之後的桃花便會像縫着春天一般到處盛開。
莫非那個公叔某某就是個給她招桃花的孽緣不成?
春日裡的風吹過,頭頂的樹葉沙沙響,舊歲時已然枯黃的葉子被風吹落,落在對面人的發上,他渾然不覺,一雙眼睛直望進小娘子的眼裡。
軒娘心中卻有一陣安甯,掃過這個人绯紅的耳朵尖,隻想着這世上傻子還是挺多的,怎又叫她遇見了。
小娘子伸手替他摘下發間的枯葉,她的聲音很輕:“你...叫我想一想。”
隻是...方才給芸婆子的訂銀是不是應當讨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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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澤侯府的老太太因着短期内驚喜交加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将人參當蘿蔔炖了幾頓便大好了,她疼愛的小孫孫死而複生,心中郁氣一散,瞧着反而容光煥發。
年紀大了便想着要家族和樂,雖說孩子們都大了有自己的事做,但她是老祖宗,都要聽她的才是,便有了這一月一次整家人一同用早膳的規矩。
公叔瑾掀簾而入的時候瞧着便是一家子坐在一處其樂融融的模樣,他素來肅着一張臉的大哥面上也有溫和的笑意,隻有父親最近忙着小皇帝的立後大典才被允許偶爾缺席。
反倒是一瞧見他叫歡快的氣氛一滞,公叔瑾下意識地看向大夫人,隻見她面色沉靜地用帕子點着嘴角,好像進來的是一隻無關緊要的貓兒。
“哎,二哥可是來晚了,”公叔钰起身迎他,“該罰!”
“便罰你替祖母布菜罷。”公叔钰将他按在祖母身旁,叫老祖宗睨了那皮小子一眼,自己搬了個凳子将大哥與大嫂擠到一處,公叔琅護着娘子,忍不住戳了戳阿弟的腦袋。
大夫人飲着茶,悠閑地看着家裡小輩打鬧。
“我看你呀,是故意躲懶,”祖母罵公叔钰的時候面上都是帶笑的,對上身邊的公叔瑾忍不住皺着眉,“你弟弟進宮可領了賞的,你母親嫂嫂都有份,就你,還未成家,什麼都分不到。”
這小子才回來,并不是與他争鋒的好時候,公叔瑾摸了摸鼻尖,替老太太夾了一筷子青菜。
“祖母,吃些菜。”
桌上的女眷是都帶上了新的首飾,或是朱钗或是玉環,公叔钰又輕易地将一個個都哄得心花怒放。
他總愛這樣,先将人不輕不重地得罪了,未至于恨他,再将些想要的、貴重的東西捧到眼前,如此一來到叫人忘不了他了。
這種伎倆輕浮也無甚真意,也不知他能玩到何時。
不過,公叔瑾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澀味的茶,這個家暫時還是有他好一些。
“你可别想再躲過去了,”老祖宗打下公叔瑾要再夾菜的手,“回頭叫你母親給你多看幾家人,你下頭還有弟弟的,别将小的也耽誤了。”
公叔瑾擡眼看向主母。
這個家的女主人端莊賢淑,在堰都城中都是排得上号的婦人。
婆母吩咐的,大夫人自然是笑着應下。
雖然說的是不能再躲,但這般對話月月都發生,都見怪不怪了,因着這個公叔瑾早上猶豫了許久要不要稱病,故而來遲了些。
大夫人也應了許多次了,偶爾尋了一二個歪瓜交差。
這堰都城中适齡的女子,身份都頗為貴重,不早早籌謀,哪裡又輪得到公叔瑾呢?
大哥是大夫人的親兒子,三弟是祖母的親孫,獨他什麼都要自己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