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帝國剛輸了僵持數十年的外星環戰争,從外到内,第三、第二、第一星環戰線先後潰敗,污染種随時能夠長驅直入,攻占王庭星團,那是混亂紀元開始後的三千年中最黑暗的時刻,人類幾乎就要全面潰敗,絕望的情緒從上到下開始彌漫,所有人已經準備好面臨死亡。
而在人類最黑暗的低谷後,人類又迎來了最耀眼的曙光。
也許是上天也不想看到人類徹底的滅絕,污染種并沒有急于進攻,留給了人類喘息的機會,雙方最終達成了極其脆弱的平衡。
幾年之後,岌岌無名的年輕人們在亂世中異軍突起,平衡被打破了,這些年輕人們的奮勇神武人類前所未見,兼有絕頂的才能絕頂的暴力,勝利的天平陡然向人類倒轉,還隻是個私生子的皇帝和他那些魔鬼般的同伴們像狼豹般強勢地崛起,以滿是血腥的手掌,共同翻開了新時代的一頁。
“我?單獨的一個人永遠無法改變什麼。能有今天,是因為人們的心變了。曾經的三千年中,我們畏懼于污染種鬼神般的未知和強大,它們似乎根本不是科技可以對抗的,所以我們一直在防守,守城守星團守星系,結果要麼是輸,要麼異獸們撤退消失在宇宙中,沒有任何慘重的代價。”
皇帝淡淡地說,“二十年前已經到了人類最後的日子,我們在絕路中才終于明白,面對異獸這種東西,一直提防根本就是錯誤的,唯有主動攻擊才有希望!這是唯一有可能會赢的選擇,哪怕是用犧牲來堆起人類的未來!你不能等着它們來殺你,你得把生死的選擇緊緊地握在自己手中!要咬着牙像是憋着最後一口氣那樣和它們拼命,豁出這條命殺出一條血路,殺到到它們的老巢去,要麼死,要麼赢!”
他看着杜無悔,“隻有剿滅一切可能存在的異獸,把它們一個個找出來殺掉,才能保證人類有‘未來’可言。”
杜無悔愣怔了一瞬,說這番話的時候,這男人終于從他那清秀溫和的外表下,顯露出了一絲多年來的壯志血氣。他忽地想起這男人雖然看着像是文士,但他可是親自從戰場上一步步殺出來的皇帝。
“杜卿,我們一共經曆了四次進攻,才有了今天人們臉上的安甯。如果有什麼要毀掉這種安甯,我絕不允許!”皇帝按住杜無悔的肩膀,直視他的雙眼,“我今天要見你,是因為我得知在邊緣星域的遠東星系,又觀測到了異獸的行蹤。時候到了,杜卿,我們要發起第五次總攻了。”
“噢。”
杜無悔的大腦宕機了,怔怔地開口,“請您允許我需要一些時間來協調……”
“不用,我已經和五大艦隊完成了所有協調,第五次進攻馬上就會進發。我們沒有時間了,以異獸這種東西的狡猾,我們隻有一次機會。”
杜無悔心裡升起一股絕大的荒謬感,他忽然明白過來皇帝今天召見他,根本就不是來要他“協調”或者辦事的,他隻是簡單地告知他“我們要開始第五次進攻了,你心裡有個準備”。
可荒謬的地方在于,他杜無悔可是太空軍署的總署長!任何戰事不都該通過他來下達麼?連五大艦隊的艦隊長在明面上都是他的下級!要打仗了你居然直接繞過我,隻是在開始前說一聲“我們要打仗了你準備好”?
但他立即又明白過來,跟面前這個男人他根本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因為他杜無悔就是抓出來頂包的一個光杆司令,說起來是艦隊長們的上司,可幾個艦隊愣是沒有一個他能命令得動的,五大艦隊内部派系林立,可悲的是卻沒有和他一派的。
好在他們的皇帝是個禦下的高手,五大艦隊長要麼是他忠實的鷹犬,要麼已經被馴服為他忠實的鷹犬,他知道的内情不多,但他聽說皇帝的手段之淩厲酷忍,連同起于微末的兄弟們也能作為犧牲來殺雞儆猴!
“陛下聖明!”杜無悔心中長歎一聲。
這男人大概是三千年的混亂紀元中,最強權的一位皇帝。他的聖名不在朝臣中,而在他的人民之間,人們稱呼他為“雷基努斯大帝”,深信他的智慧和偉大将如火光點亮混亂紀元的黑夜,他的完整尊号是:雷基努斯伽德伽裡都,“寂靜之英雄王”!
杜無悔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片,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中天塔的。
走出去幾百米,他滿身的冷汗慢慢被吹幹,他忽地又回頭仰望那座白色的高塔,不知道皇帝現在是不是還在塔頂俯瞰。
他想起曾經在酒席上,醉酒苦悶的他問朋友皇帝陛下究竟為什麼選了他做軍署長?和他禦下的各路神人相比他唯一的特點就是格外無能!朋友聽完大笑:“說不定選你就是因為你無能呢?”
曾經他覺得朋友隻是在諷刺挖苦他。可是在這個位子上待得越久,他反而覺得朋友的話也許切到了真谛。
皇帝需要的隻是一個無能的軍署長。
杜無悔心裡大着膽子腹诽,也許有聲音指責皇帝獨/裁寡斷并非空穴來風。
但他忽然又覺得不對,他年紀挺大了,也工作了很久,他依稀記得多年前……皇帝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随即又想起噩夢般的過去中發生了什麼,某個男人猙獰血紅的身影在他腦海中閃過,他全身打了個寒顫,急忙止住思緒,埋頭離開了。
……
塔上,皇帝依然伫立。
“琥珀。”
“在,陛下。”
秘書長從小閣後轉出,這是個全副套裝的年輕女孩,纖細修長。她的腳步像貓或豹子那樣悄無聲息,杜無悔甚至根本不曾注意到塔頂上還有另一個人。
“帝國後備軍是不是剛完成了新一輪招募?這次總共招到了多少人?”
“根據最新數據,一共招到了4881人,其中3021人來自邊緣星域,1860人來自星環以内。”
“少了。我本來期待能有六千人以上,”皇帝聲如沉鐵,“但也勉強夠。我上一次突擊視察後備軍是什麼時候?”
“據記錄,您最後一次視察是在五個月前。”
秘書長的回答惜字如金,簡略得像人工智能。她和皇帝的對話簡直像寡言的父女。
“五個月前?以前總有人替我做這件事,這段時間忙着協調五大艦隊,疏忽了啊!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任何陰謀發生在我的軍隊中,那麼準備一下,”皇帝笑笑,“在離開之前,讓我們最後突擊視察一次後備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