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琳伊不由得展目凝望說話的人。
面若白玉雕成,眸如曜石璀璨,唇似嬌豔花瓣。足以傾城的顔色。
而言語,卻是淬毒的刀:
“能主宰你生死的第一人是皇上,可皇上不屑管,也一向維護魏閣老,首輔家中事,全由首輔做主。
“是以,這第一人便是魏閣老。
“但他也隻是第一人,其他的不計其數。憑你那份兒蠢笨、那點兒斤兩,瞬息間能要你命的,不上萬,也上千。
“你卻連這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想一出是一出地鬧,還害得生母陪你一起唱尋死的戲。她本就自身難保,你看不出想不到?
“枉顧養恩,漠視生恩,魏二小姐,除了自己,你對得起誰?”
蔣氏聞言,低頭斂目。女兒如此,她要擔幾分責任?日後又要如何對待女兒?不能讓她錯上加錯是一定的。
魏琳伊卻忍不住辯駁:“君大小姐哪裡知曉我的處境……”
“我要說眼下我比你更清楚,你定然不信,可這是事實。”君若淺笑,透着徹骨的寒,“魏二小姐,可曾聽聞某江湖幫派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可曾聽聞一方巨賈的宅邸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
魏琳伊睜大眼睛,滿目錯愕。那是兩樁懸案,街知巷聞,難道……
君若毫無避諱地承認:“我有那等人手,沒幾千也有幾百,查你區區一名閨秀,一半日已嫌多。”停了停,燦然一笑,“魏二小姐,你要記住,那是我的人手,不是君家的。我離了君家是君若,你離了魏家,又是誰?”
魏琳伊覺得一顆頭似有千斤重,一點點垂下,直到不能再低。
那等人物,她縱然有九條命,也不夠人磋磨。
蔣氏起身,深施一禮,“君大小姐,還請你給我二人指條明路。”
君若客氣地一笑,擡手示意她落座,“不敢當。我視月霖哥哥如手足,眼下别無所求,膈應人的事兒越少越好,您說可是?”
“是,的确是這個理。”蔣氏連忙表态,“我們盡力而為。”
“對您,我到此刻已不大擔心,隻怕有些人仍舊自以為是,心心念念的隻有自己的的事,還想用您做護身符。”君若冷冷掃過魏琳伊,眸色冰寒,“她若敢,那我也不介意髒一回手。”
這是面對面地下了絕殺令?
蔣氏不由打個寒顫。
魏琳伊卻已因徹骨的恐懼,整個人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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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身在地下書房中的李進之和沈星予,在談論的正是君若。
李進之惑道:“你倒也罷了,月霖是真把那小崽子當親妹妹似的寵着,那個女魔頭,怎值得他如此看重?”
沈星予笑微微反問:“女魔頭從何談起?”
“還不就是街知巷聞的那些事兒。”李進之說了那兩樁懸案,“出手這般歹毒,實在是不上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都不懂,趕盡殺絕,實在有違江湖規矩。”
對君若,他是因着兩個好友對她的維護看重,才願意發現她的優點,卻不會因此忘卻她行事的弊端。
沈星予笑得雲淡風輕,“那麼,江湖有沒有濫殺無辜的規矩?江湖下三濫與黑心商賈勾結的事,你可知原委?如若那等人犯下屠村、對婦孺施虐、随後成習的罪行,該不該誅殺?”
李進之罕見地瞠目結舌。
沈星予掰開揉碎了說:“那樣的大案,若非死者該死,若非出手之人是替天行道,朝廷怎麼會不落力徹查?君大小姐的所謂罪行,三法司、錦衣衛、内閣及至聖上,早已知情,隻因伏誅之人牽連甚廣,為免節外生枝,這才做成懸案。”
李進之斂目沉思,良久。
他得到的消息之中,也不是沒有不随大流的聲音,但是親疏有别,他能選擇相信的,自然是親信。
然而星予是他的兄弟,更沒道理騙他。
“這樣說來,我倒是欠那丫頭一句抱歉。”李進之坦誠地道,“以前誤解她的事怕是不少,先入為主的偏見更不消說。”不為此,他打一開始就不會跟君若起争端。萬幸是不打不相識,不然還了得?他不定冤枉小丫頭到何年何月。
沈星予不以為意,“明白就成,橫豎洛兒也不在乎這些。就像你。”
“哪有真不在乎被人潑髒水的人。”李進之自認最有發言權,怅然一歎,“跟我說說她家裡的事兒吧,我着意跟她爹攀交情的日子不長,卻也看得出,她爹娘對她都存着算計。”
沈星予一頭霧水,“這話從何說起?别的不敢說,她爹不是出了名地寵她?”
李進之瞪他一眼,“先前你還以為顧大太太對月霖沒話說呢。”
沈星予噎住。
“罷了,問你本就多餘,我找月霖去。”說話間,李進之已到了門外。
沈星予氣結,氣完之後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