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直怕得要死,随時擔心自己也被突然劫走,隻是,沈星予等三人是獲救養傷,而他要是消失,隻能是被踹進人間煉獄。
畢竟,這幾個月以來,他針對顧月霖的架勢,用别人的話來說,堪稱瘋狂,真就是見縫插針地上眼藥、彈劾,換了誰是顧月霖,瞧着他也膈應得慌,恨不得一腳踹死。
馮安槐想找轍回府去,與幕僚認真商讨一番,悄然溜到殿外,便是吓得身形一震:
殿外已是重甲林立,被禁軍包圍起來。
馮安槐四下張望太監薛忠的身影。薛忠在潛邸就服侍皇帝,如今成了禦前頭号紅人。
皇帝沒用先帝在世時信任的劉全、李福,聽說本想令兩個人去守皇陵,還是兩位太妃覺得不妥,将兩人分别讨要到了自己跟前。
這會兒别說薛忠了,連他的徒弟、幹兒子等大小太監全不見蹤影。
馮安槐滿心惶惑,正要悄然退回去,有人喝住了他:
“站住。”
馮安槐吓得一哆嗦,展目望去,是禁軍副統領。念及自己終究已身在内閣,他沉一沉氣,闆起臉問道:“你們這是何意?皇上在何處?”
副統領根本不搭理他,擺手喚手下,“把他帶去面聖。”
馮安槐來不及再說一字半句,就被人堵住嘴,拎麻袋似的去往後宮。
此刻的皇帝在做什麼?
和周昭儀一起在床上躺屍,等着太醫診脈開方子呢。
昨晚縱情太過,一早如何也起不得身。
皇帝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身闆兒實在不咋地。
周昭儀心裡大抵知道是怎麼回事,奈何頭腦昏沉,周身真的一絲氣力也無,實在起不得身,想着緩一緩再說。
這對兒混帳男女實在反應遲鈍,并不知曉,宮裡即将變天,甚至不曾察覺,菁華軒裡來了不少人。
身份最貴重的是甯王,也就是先帝的八皇子。先帝駕崩前一年,才把四處遊曆的小兒子喚回京,冊封為甯親王,執掌宗人府。
甯王當差兢兢業業,先帝病重時每日侍疾,父子情分遠勝于先帝和别的兒子。其實這是很正常的,甯王年歲比争儲的三個皇兄小一截,生母早逝,又是長期遠離朝堂,一點兒奪儲的優勢和希望也無,越是如此,先帝越會添幾分孺慕之情。
而今上與正常人的心思不同,登基後封這個賞那個,偏偏尋了甯王莫須有的錯處,降級為郡王不說,還把人攆去了封地。
甯王是真的思念父親,索性自請去守皇陵,皇帝說他惺惺作态,一通訓斥。
甯王如何能不恨這個不上道兒的涼薄又小心眼兒的兄長?
今時今日,顧月霖命人請他火速趕來京城,給他安排的目的是清君側。
以皇帝那個薄情的做派,甯王在封地的日子可想而知,委實苦不堪言。由此,他也沒什麼豁不出去的,看完顧月霖的親筆書信,當即趕來。
橫豎下半輩子是活不舒坦又死不起,倒不如抓住機會奮力一搏,好了就能有一條光明坦途,壞了也能得個痛快的了斷。
顧月霖這人,甯王遊曆期間聽聞的轶事太多,确信就算自己不得善終,身邊人也能得到保護。
其他的人是顧月霖,和同樣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沈瓒、魏太傅,再就是禁軍統領方拓,及上十二衛的各首領,不能到場的,是李進之、君若和沈星予。
方拓站到甯王和顧月霖跟前,又招呼沈瓒、魏太傅過來,低聲說:“都已經按淳風的意思安排下去,五軍都督府、五城兵馬司、西山大營随時待命。”
甯王颔首,一笑,“真沒想到,大統領會這麼痛快地應下淳風所求。”
“先帝對臣有知遇之恩,今上登基後種種作為,分明是在羞辱先帝,臣忍無可忍。”方拓沒說的是,沈瓒和魏太傅都是他至交,顧月霖兄妹四個是他的忘年交,一句話,先帝欣賞認可的人,他都無條件地多一份欣賞和信任,他們要做的事,他都不會覺得是錯。
沈瓒望向月霖,悄聲問:“之前沒顧上問,我家星予如何了?”
“昨夜我去看過,外傷較重,好在沒傷到筋骨。”顧月霖照實說完,眼含歉意地回視。
沈瓒知道他的未盡之語,一擺手,“做官難免遇到是非,我隻當他去打仗負傷了,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不夠謹慎。”
魏太傅趁機問起自己兩個女兒。
顧月霖道:“大小姐未被驚擾,也沒人敢打她的主意,畢竟名下的書院如今已是女子官學。二小姐此次因我受了牽連,但已經與家母到了安全之處,您且寬心。”
魏太傅長長地透了一口氣,“如此最好,不然以她們那個小身闆兒,一個不對付就送了命也未可知。洛兒這次也不會比星予、進之好哪兒去吧?”
顧月霖眸光一黯,又是一冷,無言颔首。離開竹園前,女醫為洛兒徹底清理包紮傷口,他坐在廳堂,眼瞧着一盆盆血水、一塊塊被血色浸染的棉布紗布送到室外……
在場的人都感覺到他瞬間彌漫出的殺氣。
他們都确定,皇帝這回是得不着好了。
因為,皇帝碰到了顧月霖的逆鱗,還犯賤地反複撩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