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顧月霖與二十名心腹策馬趕至竹園。
大門悄然開啟,又無聲關攏。
“他們在何處?”顧月霖将馬鞭抛給應門的侍衛,問已經等候在此的景天。
景天忙道:“三位大人在您的書房将養。”
顧月霖闊步走向書房院。
君若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
她知道是哥哥派人劫天牢,卻也因此揪心,生怕他被皇帝暗算了去,哪裡敢放松心魂呢。
恍惚間聽到哥哥喚“洛兒”,她忙竭力睜開眼睛。入目的是哥哥颀長的身形、消瘦的面容,一身玄衣,一身孤冷。
“哥……”她本想笑的,淚水卻更誠實,先一步沁出眼眶。
“傻洛兒,受苦了。”顧月霖探了探她額上覆着的帕子的溫度,轉身洗淨手,将一方帕子浸到冷水之中,再撈出來,适度地擰去水,仔細疊好,替換下她額頭上先前那一塊。
君若逸出了由衷的甜美笑靥,“隻是些外傷,不打緊,你别擔心。”
“嗯。”顧月霖這麼應着,卻輕輕磨了磨牙。
上夾闆、鞭刑、杖刑,的确都算是隻留外傷的刑罰,可這種刑罰用到内外兼修的人身上,受刑的人會不可避免地運力抵禦,被迫破功後,便會受到程度不輕的内傷。
“你這次回來……”君若不知道怎麼詢問才合适。
“我自己回來的。”顧月霖彎了彎唇角,“父親和我那傻兒子,先後腳離開了。”
君若眉心狠狠一蹙,片刻後,淚水如珠般滾落。
早就想到了,以為已經可以淡然面對,可真正聽哥哥說出來,才知根本做不到,才知心有多疼。
“不哭。”顧月霖取過一方帕子,耐心地給妹妹拭淚。
君若竭力忍住淚意,握住哥哥的手,“哥,我知道你有多難過。都怪我,你不在近前,就沒了主心骨,一天天夢遊似的,沒能提早防範,給你添亂了。”
“說的什麼鬼話?”顧月霖反手一握她的手,拍一拍,“我們是兄妹,就别相互檢點自身了,你隻管好好兒養傷,安心等我的消息,好麼?”
君若深凝他片刻,燦然一笑,點頭,“好。”
“相信我,不論最終是何結果,怠慢、委屈你的任何人,都要受到百千倍的懲罰。”顧月霖說。
轉到李進之、沈星予同在的顧月霖的寝室,氣氛就完全不一樣了:
兄弟兩個都有着獸一般的警覺,睡夢中感覺到氛圍有異,相繼醒來。
看到顧月霖,李進之笑出來,“原來是你這妖孽。我就說麼,尋常人不至于一來就讓我覺出煞氣。”
他手臂骨、腿骨均已斷裂,對着好兄弟,仍是談笑風生。
十指險些廢掉、周身遍布鞭刑印迹的沈星予,用纏着厚厚的紗布的手推了進之一把,“什麼煞氣,打從我們出天牢那一刻起,我就笃定是月霖的手筆,這虧絕不會白吃。”轉頭瞧着顧月霖,“這事兒過去之後,該不該跟我們暢飲幾日?”
“那是自然。”顧月霖笑着,在床前的椅子上落座,對星予道,“你一家老小,我已另行安排——沈侯、魏大學士被派遣出去辦的差事可有可無,他們早已覺得不對,隻是消息不夠靈通,見到我的信物,要麼轉到安全的落腳處,要麼全速趕回京城,路程倒也不算遠。”
李進之颔首,“别人還好說些,我們的沈小侯,早就是有家有業的人了,他的孩子千萬不能出分毫差池。”
沈星予斜他一眼,卻也不能辯駁。的确是,早就是媳婦兒、孩子都有的人了,也和妻子默契地過上了如同父母那般的日子。
顧月霖仔細問起兩人的傷勢。
兩人含糊其辭,一味粉飾太平,李進之說:“好歹沒用陰損的招兒對付我們,知足了。等老子傷好了,再跟刑部尚書那孫子算賬。”
沈星予附和。一看月霖的樣子就知道,程叔父已經不在,他們怎麼忍心再給他添一重心煩。
“不用你們,我來。”顧月霖活動一下指關節,“他以為他是先帝那種雄才大略的人物,椅子還沒坐穩,就想動權臣。我不妨讓他看看,權臣究竟能橫到什麼地步。”
李進之沉了沉,笑了,“跟顧閣老混,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兒。”
“我也是我也是。”沈星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轉而用胳膊肘拐進之一下,“總這樣,什麼話都是你先說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個愣頭青呢。”
李進之笑得現出亮閃閃的白牙,“小子,你以為你不是?”
顧月霖近乎吝啬地揚了揚唇角,眸光總算有了些許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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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有早朝,皇帝卻遲遲不現身,也無旨意傳出,将朝臣齊齊晾了起來。
有朝臣比較敏感,譬如馮安槐,嗅出了今日氣氛的不同,空氣裡似乎凝固着肅殺之意。
事實上,從劫天牢的事情發生那一刻起,馮安槐的心就懸了起來。他不似皇帝,怎麼都覺得,這是顧月霖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