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準叫‘甯甯’!”周念枝聲音嘶啞,怒吼,咆哮,讓海浪倒流,“她才不會再出現你面前!”
周成器嘴角抽了抽,憤怒的眼神若隐若現,他瞧見周念枝手裡抱着的結婚照,笑容瞬間收了回去,“這是什麼?枝枝,拿給大伯瞧瞧。”
你瞧,溫順的外表下,張牙舞爪的野獸直奔而來,鋒利的爪子蓄勢待發。
周念枝眼疾手快,在他搶走結婚照之前,往側邊一躲,避開野獸的撕咬,一路往下跑。
她不停跑。
企圖奔向光明處。
可獸性大發,狂怒的周成器并不打算輕易放走,關上門,跟上周念枝的步伐。
人是跑不赢怪物的。
“枝枝,慢些跑,别摔着了。”
你聽,這話多溫和呀,好像真的是在關心周念枝。
隻要穿過這條漆黑狹窄的小路,周念枝就快跑出去了。
可周成器在單元樓下的漆黑暗角裡,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比無力掙紮更令人恐懼絕望的是——
希望就在眼前了,她卻抓不住了。
“枝枝,你快告訴我,甯甯在哪?”周成器左臉抽搐,仍在不停地說,“甯甯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你告訴她,隻要她答應嫁給我,我就不會再打她了……”
周念枝費盡力氣甩開他的手臂,怒聲說:“你做夢!”
這一句話,徹底激怒了周成器。
沒料到周成器會猛地松開周念枝的手,她一下子重心不穩,狠狠摔在地上,蹭掉了幾塊皮,結婚照與爸爸的東西也跟着掉了下來,她顧不上自己的疼痛,想要伸出手去拿回來。
周成器不動聲色地踩住她的手,整個手掌被他的鞋壓住,痛感連着心,疼得她眼淚花都掉了下來。
“啊,甯甯不想回來的話,那就繼續頂着‘勾引老公兄弟’的罵名,永遠别想回來了吧。”周成器笑道,語氣輕快,面上還是那副和善的樣子。
他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在外人面前,他永遠是一個熱心腸,愛幫助人,善良憨厚,非常顧家的人。
誰都知道他很愛他早亡的妻子,自妻離去,就算膝下無子,他仍多年未另娶,人人誇他深情,認為其妻嫁了個好男人。
所以,盛甯的呼救,無人聽聞。
盛甯的控訴,無人相信。
他們隻認為所有的一切,就隻是盛甯臆想。
人言可畏。
三言兩語,就将所有過錯,全都推到女人身上。
“勾引”“下賤”“不要臉”
多麼肮髒的詞彙,擊碎了盛甯的心髒。
她的呐喊被唾沫淹沒。
而那真正的惡魔,正站在陽光處,披上人皮,冷眼旁觀這一切,假惺惺的嘴臉吐出惡心的話語:“成剛已經沒了,你就嫁給我,甯甯,你也看見了,那些人不會信你的,嫁給我就好了。”
此刻的周念枝雖然痛感刺進心髒,仍艱難地想要拿回來爸爸媽媽的結婚照,就像那年盛甯從惡魔手裡掙脫般。
“不愧是甯甯的女娃,可真和甯甯一個性格。”周成器順着她的目光掃去,也跟着俯下身,想要先一步搶過結婚照。
周念枝眼見肮髒的手就要碰到相框,她喘不上氣,近乎快要窒息。
“枝枝。”
人在絕望時,總會看到幻覺。
你瞧,周念枝居然見到了外婆。
周成器聞聲,也扭頭過去,順勢将腳松開,和和氣氣,招手說:“哎,您怎麼來了?您這身子骨,看上去又硬朗了些啊。”
“成器,你也在啊。”外婆佝偻着背,咧開嘴笑,露出不多的牙齒,也招了招手,“這太黑了,我都沒瞧見你。”
周成器嘴角一抽,依然保持熱情:“您今兒個是出來買東西啊?拿得動嗎?要我給您提嗎?”
外婆揚了揚手裡的菜,說:“這點菜我還是提得動的……哎喲,枝枝怎麼摔地上了?”
大抵是瞧着老人家就要走了過來,周成器好人還得裝下去,主動蹲下去,想要将人扶起來。
周念枝一揮手,推開他伸過來的手,順勢撿起落在地上的東西,一瘸一拐地朝外婆的方向走去。
她終于,走向了該去的光明處。
站在外婆身旁,她俯身,拍掉身上的灰。立在原地,偏過頭,冷眼望向仍站在黑暗處的周成器,像是在看陰溝裡爬不出來的老鼠。
她舉起手裡的東西,揚了揚眉,微微勾唇,歪嘴一笑。
一想到周成器扶起她時,氣得有些抖的手,她就覺得可笑。
遲早有一天,光明會将黑暗刺穿。
而惡魔的行迹,定會被世人知曉。
等等,周念枝眯起眼,定睛一瞧,怎麼感覺周成器後面還站了一個人。
“哎,我的乖枝枝,疼嗎?”外婆的話讓周念枝回過頭。
她看向外婆,泛黃的眼白裡的心疼都快流了出來,目光落在周念枝的手臂上,蒼老的手懸在傷口上,不敢落下,生怕弄疼了女孩。
周念枝咬緊下唇,怕不争氣的眼淚掉下來,讓心疼她的人難受。
大抵是陽光也有治愈的能力。
她晃了晃腦袋,笑着對外婆說:“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