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周念枝紮起高馬尾,背着書包,蹦蹦跳跳地跑來,用外婆的話來說,枝枝就是個永遠不會累的兔子。
高二那年,周念枝在休息日常常會以一起寫作業的名義,去宋予禮家裡玩,周成剛工作也忙,盛甯偶爾會去接些活,有時不能陪陪女兒,所以他們也就答應下來,畢竟自家女兒最喜歡熱鬧了,多出去開心開心也不錯,況且,聽說宋予禮成績也不錯,說不定兩人還能一起進步呢。
作業是要寫的,飯也是要蹭的。
“外婆,你做飯也太好吃了吧!你和我媽媽做的飯都一樣好吃,外面的最好的飯館估計都做不出你們的味道。”周念枝狼吞虎咽,毫無吃相可言。
外婆瞧着欣喜,還在不停給周念枝碗裡夾菜,說:“好吃就多吃點。”
周念枝看着滿滿一碗菜,擡頭笑着說:“我會吃完的!”
“好。”外婆也跟着笑,“瞧你瘦成那樣,多吃點。”
周念枝重重地點頭,繼續吃着碗裡的飯菜,不小心油蹭到了嘴邊,宋予禮給她遞來了紙巾。
她接過來,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呀。
不小心把筷子碰到了。
周念枝俯下身去撿,整個人從凳子上滑落下來,一眨眼,來到了現在。
她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走了一段路了,外婆正轉身瞧着她,喚她:“枝枝。”
周念枝應了下來。
外婆笑了笑說:“想什麼呢,剛剛一直喊你,都沒聽到。”
周念枝垂下頭,看着自己的染上泥灰的鞋,還有這條自己已經快忘記的街道,甕聲甕氣答道:“我想你了,外婆。”
“啊?”外婆沒大聽清,朝周念枝走近了些,将耳朵湊了過來,“枝枝,外婆老啦,耳朵聽不太清,你說大聲點。”
什麼故作堅強啊,什麼忍回去啊。
周念枝通通不管了。
她在外婆面前就是小孩。
就是那個能吃兩大碗飯的枝枝。
眼淚奪眶而出,她鼻尖通紅,晃了晃肩膀,像個在外面受了不少委屈歸家的人,跑到家人面前訴苦,她用手背抹去眼淚,聲音都控制不住地顫抖:“外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哎喲喲,我哩乖枝枝嘞。”外婆趕忙騰出一隻手,給周念枝擦去眼角的淚,“這是咋嘞,誰欺負我們枝枝啦?”
外婆用年邁的雙手,一點點掃去周念枝的傷心。
“外婆……”周念枝覺得自己不能再哭了,免得讓外婆擔心,好不容易把眼淚收回去了,又看見外婆手上提着的菜,想起那段時光,淚珠又不停掉了下來。
外婆一直問她怎麼了,周念枝也不想把那些苦難全都說給外婆聽,目光落在那些菜上說:“我在自責……我怎麼不幫你提東西……我太沒眼力見了……”
外婆笑了兩聲,寵溺說:“你還小啊。”
周念枝哭得更大聲了,一抽一抽地說:“我已經二十四了……”
“二十四也是外婆的小枝枝。”
外婆輕輕拍了拍周念枝的後背,想要讓女孩不要再悲傷,就讓那些痛苦随着風一起飄走吧,女孩的後背是要長出翅膀的,遲早能展翅高飛,飛向更高處,飛向那雲頂,飛向不再讓她哭泣的另一邊。
周念枝再次止住哭泣,抽抽噎噎,望向外婆,一刹那,眼淚收也收不回去,心髒也跟着痛了起來。
天啊。
外婆的背後怎麼背上了一個大大的書包。
以前還跟她一樣高的外婆,現在怎麼變成小小的一個。
周念枝更加心疼時間了。
但又免不了去埋冤時間。
因為她無論如何跑,如何拼命撒開腿往前跑,都永遠趕不上時間的腳步。
她隻能在心裡祈禱——
求求你。
再慢些吧。
這個世界沒有多少愛我的人了,請讓她們都好好的。
“好了,好了,想哭就哭吧。”外婆就這麼站在旁邊,在一旁靜靜地陪着哭泣的周念枝,“聽予禮說你去大城市啦?大城市是不是太辛苦了,回家來吧,至少外婆還能給你做飯。”
周念枝咬住唇瓣,用手指掐着腿上的肉,這才讓自己徹底不再哭泣,畢竟不能讓外婆在這麼熱的天氣立在外面安慰她。
“哎,不哭了就好。”外婆見周念枝不哭,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轉身,繼續往家走。
周念枝猶豫是否跟上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外婆突然頓住腳步,“哦”了一聲,又往回走,步履蹒跚地走到周念枝跟前,說:“瞧我這記性,又忘了。”
一邊說着,外婆一邊從手上取下镯子,塞到周念枝手裡。
周念枝埋頭看着手裡的玉镯,回想這是外婆一直戴在手上的,想來定是十足寶貴,連忙推辭,想讓外婆收了回去。
“收下吧。”外婆把玉镯放穩,往後退了退,“外婆也沒什麼能給你的,就這麼小小一點心意了。”
周念枝還是覺得不該收下,想要還回去。
“你該不會是嫌棄外婆的破玩意吧,是有些舊了,但這是我幾年前就想給你的了。”外婆歎了聲氣,“枝枝去了大城市,就好久沒回來看看外婆了。”
這句話簡直說在周念枝心巴裡了。
這麼這麼好的外婆,她又怎麼好不接受人家的心意呢?
周念枝抿唇笑了笑,說:“謝謝外婆,我先收下啦。”
“好,這才對嘛。”外婆皺巴巴的臉上,洋溢着開心的笑容,“不用謝我,以後跟予禮好好的。”
周念枝一怔,其實從一開始,她就看出來端倪了——
宋予禮并沒有将她們已經關系破裂的事情告訴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