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角延申到一個廢棄的小鎮。
毗鄰公路和工地,飯店和建材就成了主要營生,平房高的疊矮的,時不時伸出一角違章建築。縫隙裡還擠着大大小小的招牌:爺爺泡茶奶茶店,橘子貓雞排飯、樸家花蛤粉絲、多多快炒……
屋前門市,屋後民居,土牆滿是煙熏火燎的痕迹,想必曾經也是生意紅火,現在隻剩一副空架子,窗洞沒有玻璃,像一個個黑漆漆的眼睛。
剛下車席月就皺起眉,這裡的地形太适合埋伏了,接下來無論遇到人還是喪屍,都稱得上舍命。
可是這個餌又不得不咬。
屋檐遮住半邊天空,巷子又窄又暗,長蛇般斑駁拖行,拐角處立着塊石敢當,投下黏糊糊的陰影,席月走近一看,才發現哪是影子,是一大灘轟掉了頭的喪屍。
衣服都漚了,一坨幹肉緊緊裹在骨頭上,呈現詭異的暗紅色,像有些年頭的老腌肉,這個聯想太糟糕,席月神色一頓,轉去看抹布樣的褲子。
很顯然,衰敗的公寓樓、小吃街,化成骸骨的屍體,還有腐爛的衣物,精神圖景撕裂明明還沒一個月,這裡的時間卻在加快流逝。
如一支離弦之箭,筆直地射向自毀的靶心。
本來還有百分之五的勝率,可加上時間作弊器,百分之一都是樂觀。
“轟!”
就在此時,更深處響起巨大的爆破聲。
這一聲後萬籁俱寂,席月起身繼續向裡走,沿路又看到幾個喪屍,大多零零碎碎四肢分家,最後小道彙成大街,在鎮子中心開出一個小廣場。
一層是一人高的戲台,二層三層依次退台,做了雕花柱,特别像古裝劇裡的樓台,木頭是新的,做的仿古,八成是騙遊客打卡的人造景點。
牆邊摞起高高的桌椅,啤酒瓶堆在角落,幾乎能還原出一場德隆鄉下的廟會,台上跳神,台下擺流水席,敲鑼打鼓吆喝聲聲,最終随着天災人禍一起凋零。
走到拐角,古色古香的圍欄上插着一隻喪屍,仰面朝上,被利刃抹了脖子。
這當然不是突然改掉作風,放棄那套大口徑槍彈的暴力美學。
這個人……是在避免發出動靜。
不是防喪屍。
是在防她。
風響驟然而至,她偏身躲開,可來人更快,一揮拳就封住退路,扳住她的胳膊摔進台子下面。
這麼有章法就不是喪屍,席月暗松一口氣,順着力道在支架間翻身,踢踩來人膝蓋,正要抽開距離,這時肢體接觸,激活了精神鍊接,她一愣,沒能接上動作。
對手強于她,分寸失誤直接定生死,眼前一晃,小腹硬挨了一腳,疼得快要抽筋,她悶哼一聲,矮下身,幾乎站不穩。
此時小鎮上空的霞雲被吹散一角,黃昏從破損的台面一洩而下,照亮了緊逼的身影。
席月沒能閃過任何情緒。
她放棄了抵抗,隻格擋幾次避開要害。
當然,被打倒也沒再爬起來。
根本來不及喘氣,陰影罩過來,來人單膝跪壓住她的胸口,有力的手指扼住脖子。
“咔哒。”
槍口抵住腦門,拉開了保險。
冰冷的眼眸和她對視,“你是誰?”
“……”
審訊手法老練,不至于把她掐暈,但又足夠的痛苦,席月瀕臨窒息,心率直線飙升,耳旁響起一陣嗡鳴。
“我……咳。”
“是個練家子,你剛才留手了,為什麼。”
她呶了一聲,手腕上的花紋亮着輕微的光,“因為這個?這是什麼。”
……更糟糕的事發生了,圖景崩潰後,領主不知道在加速的時間裡被洗腦多久,她已經快要迷失了。
前幾天吃過她的冰棍,叫嚷着要記住鍊接,這是尊重的小姑娘……這份本我正在被慢慢抹殺。
席月微微顫了下手指。
“聽好,我再問你最後一次。”
“你是誰。”
不同于懵懂的小孩,剛覺醒的爛漫少女,這位意識領主經過戰争的洗禮,笑唇看起來似笑非笑,陰恻恻的。
不好騙。
席月眨了下眼,和她對視。
正猶豫要不要試探,就聽見一聲冷笑。
“想好再回答,這裡不可能有第二個人。”
很好,很敏銳,席月現在對安少将那句最有潛力的偵察表示信服。
所以她決定不說話。
沈明絢挑了挑眉,左手加重了力度,同時右手揚起槍柄。
席月閉上眼睛。
然而這一下還是沒打下來,預想中頭破血流的場面沒有發生,時間仿佛停滞,剛才的晚霞漸漸變暗,兩人挨得近,席月聽見耳旁深重的喘息,還有牙齒咬合繃緊的聲音。
“算了。”
“砰——!”
硝煙撲了一身,震得席月心跳急縮,她一時有種腦門被打穿的瀕死感,也許再睜眼這次評估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