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堅定一些,如果早就和警察舉報季博遠幹過的那些破事,季渝是不是就不會遭遇這些了?
她好像從來沒有看清過季博遠這個人,無論是在一起之前季博遠對自己的瘋狂追求,還是在一起乃至結婚之後,他的各種不忠不孝的行為,她都沒有看懂過。
可是剛結婚的那段時間他對自己真的很好。
家裡所有的髒活累活都是季博遠幹的,如果遇上酒局,季博遠也都是擋在她前面的那個人。是什麼時候開始,季博遠像變了個人一樣?
她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
是新鮮感流逝了嗎?是她在生了孩子之後容貌身材都變了嗎?
可不論是因為什麼,結果都已經發生了。
周曉想着,眼睛有些酸。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王淩香給她發了消息,問事情解決怎麼樣了——她在知道這些事情的第一時刻就告訴了她。
緩了緩情緒,周曉回了一句:沒事了,别擔心。
她突然想到去年和王淩香旅遊的時候,她問自己的一句話:如果讓你重新來一次,你還會和他結婚嗎?
她當時還是笑着說的:“為了小渝我會的,他真的是個很好的孩子,他應該來到這個世界體會美好。”
可季渝卻被迫經曆了這些事情。
王淩香聽到她意料之中的回答,笑着端起酒杯向她示意:“當年你說要結婚,我還挺驚訝的,咱們創業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會這樣一輩子。不過後來聽說是你爸逼的你,我才反應過來。”
“什麼?”
“你啊,本來就是一個很心軟的人。不管是你爸還是季博遠,你永遠都不會真的恨他們。”
“……”
她當時怎麼回答的來着?
“是嗎?也許吧。”
王淩香笑了笑:“還好小渝比你心硬一點。”
她也笑了一下。
現在,她的妥協與讓步也終于要來到終點了。
-
兩個人搭着電梯下來,走出醫院。晚風柔和,其實已經說不上冷了,但季渝還是把自己的外套搭在江時景的身上。
江時景低了低頭,看着季渝用食指勾住了自己的小指,也不敢用力,甚至有些過分小心了。他笑着把手指收緊:“這隻手沒事。”
季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牽的是他沒有傷口的那隻手,于是他用了些力氣,十指扣緊:“一會你麻藥勁過去,胳膊說不準有多疼。”
江時景很快回答:“沒事,我倒是不怎麼怕疼。”
季渝瞥他一眼:“……你别說的好像自己的身體構造異于常人好不好?”
“真的,其實我是外星人,沒有痛覺。”江時景說。
季渝看他的眼神往上翻了翻,露出眼白,嘴角卻是帶着笑的:“你的笑話真的好冷,别說了。”
終于笑了。
江時景感受着和季渝緊握的那隻手源源不斷傳來的溫度,也跟着他的笑容勾了勾唇角。
從再次見到季渝到現在,他好像看到的一直都是他的眼淚。
看到自己受傷了哭,看到自己沒事了哭,看到自己縫完針的手臂也哭。
在一起這麼久,他好像每次流淚都是因為自己。
他想了很久自己應該怎麼逗他笑,笑話雖然拙劣,但看樣子很成功。不過季渝的眼睛都有些腫了,回去要給他敷一下。
因為江時景的車被趙嘉祥開走了,季渝便在手機上打了個車,和江時景站在路邊等着。路過的人不時轉頭看着兩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手牽着手,發出窸窸窣窣的讨論聲音。
江時景往季渝身邊靠近一步,手臂都貼在他的身上:“阿姨一個人沒問題嗎?”
“沒事,既然他沒有生命危險了,就不用擔心。”季渝感受到他的溫度,用肩膀以很輕的力道撞了撞他,像他平時似的,“說實話,看到那麼一大片的血,我真的以為他……所以我擔心我媽,一個人等結果會很煎熬。”
“嗯。”江時景明白這種感覺。
“她可能隻是想自己靜靜吧,沒事,别擔心。”季渝的手指松開又握緊,用指腹拍了拍江時景的手背。
車子漸漸停在他們面前,司機看見他們衣服上的血迹不免問幾句,季渝把那件牛仔外套反過來折好墊在了座位下面,才和江時景一起鑽了進去。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現在這個時間路上沒有什麼車了,一路暢通無阻,司機聽着交通廣播,嘴裡不時跟着音樂哼哼幾句。
江時景坐在最邊上,在上車之後又握住了季渝的手,右手就這樣搭在腿上。麻藥的效用有些過去了,現在正傳來一陣陣針紮似的疼。
可這種疼不僅僅存在于受傷的胳膊上,另外一邊也跟着抖了一下。
季渝感覺到了,轉頭看了看他,眼裡滿是擔心:“疼了?”
江時景搖頭。
說不上疼,隻是有些輕微地刺痛。
但季渝沒信,在回到家裡的那一刻,他就把袋子裡的藥拿了出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說明後,把止疼藥拿出來一粒塞進了江時景的嘴裡,又把水杯放在他唇邊。
江時景無奈笑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把藥送了下去,說:“我還有一隻手是好的。”
“都疼到左手跟着抖了,這隻手好不好有什麼區别?”
“……”他居然沒辦法反駁。
于是他幹脆享受着季渝給他的換衣服、擦身體的服務,最後坐在床上聽着季渝在洗手間不知道在洗些什麼。水流聲嘩嘩啦啦的,不像是花灑發出來的動靜。
他走到門口問了一句:“還沒洗完澡嗎?”
“洗完了,但是項鍊不知道什麼時候蹭上血迹了,而且在縫隙裡,得扣一下。”季渝聽到他的聲音在門口,就把門打開了,手上還拿着江時景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他的那條項鍊,“你看,正好在煙花的縫隙裡,隻用水沖還沒辦法弄下來。”
江時景低頭看了看,發現現在上面的暗紅色痕迹已經被季渝扣得差不多了。
“好像從那天之後,就沒看見過你換項鍊?”江時景拿起他手上的吊牌,蹭了兩下。
“你送我的啊,當然要戴着。”季渝說得直白,又搶回來扣了半天才終于把所有血漬都弄掉,他最後把項鍊放在水下沖了一遍擦幹。
可他原本以為能自己戴上的,但硬是弄了半天也沒成功。這個項鍊從生日那天之後就沒被自己摘下來過,這也是他第一次嘗試。
江時景見狀就接了過來幫他扣好,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們什麼時候看星星?”
季渝轉頭看他,手搭在他的肩膀:“你想什麼時候?”
“……現在?”
季渝一開始還以為他現在就要帶着他去外公外婆家,畢竟江時景這個性格也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但沒想到他把陽台的門打開了,還用濕巾擦了擦一個冬天都沒有用過的搖椅。
可惜的是搖椅隻有一個。
季渝怕壓到江時景的手,便讓他把手伸了出去,自己跑到他的左邊找了個空隙坐好。
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多,濱城的很多大樓都關閉了燈光,可不知道是不是路燈依舊明亮的關系,星星并沒有幾顆。
江時景說着自己左邊真的沒事,讓季渝往後躺靠在自己懷裡。季渝猶豫了一下,隻是輕輕地靠了上去。
彎彎的月亮正挂在天邊,周圍隻有一顆北極星看得真切,兩人還是就這麼躺在搖椅上,呆呆地看了很久。季渝突然說:“你真的很喜歡看星星。”
不是疑問句。
江時景發出一聲上揚的“嗯”,表示疑問。
“咱們剛認識那天,你也坐在酒吧對面的廣場上看星星了。”
江時景反應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麼時候。他笑了笑解釋道:“确實喜歡,但更喜歡這樣放空的感覺。”
那天他也是這麼回答自己的。
季渝很輕地“嗯”了一聲。
江時景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止痛藥已經開始發揮作用,現在手臂幾乎已經沒有疼痛感了,讓他能更加專心地看着天空:“有的時候晚上睡不着覺,我就會從卧室出來,坐在這裡看天空。住在對面的每家每戶都已經把燈關上了,我在這也不會有任何負擔。”
“你怕他們看見你嗎?”
“對。”江時景說,“如果咱們家裡也開着燈,對面就會看得一清二楚,那個時間反而不自在。”
“咱們家”。
季渝聽到這個詞還頓了一下,油然而生的安心感竄了上來。
他剛想回答什麼,放在腿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季渝拿起來看了看,告訴江時景:“我媽說她到家了,讓我們别擔心。”
“那就好。”
江時景其實是想說讓阿姨早點休息的,但沒有說出口。
别說周曉了,他們現在也有些睡不着,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裡坐着。
江時景搭在季渝肩膀上的手臂收緊了一些。
說實話,他心裡的那種恐懼感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消失,哪怕抱着季渝也沒有很多實感。他真的很難想象自己沒有季渝的生活。
……
幸好季渝現在還在和自己一起看星星。
江時景微微偏頭,在季渝的頭上落下一吻。
季渝感受到,擡眼看他,挑了下眉:“幹嘛?偷親?”
江時景:“也可以不偷親。”
聽到這話,季渝笑着把頭轉了過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又親了親他的唇。
“反正對面關燈了,可以光明正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