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渝停好車,站在樓下擡頭看了一會,判斷了一下哪個房間才是自己的目的地。
好不容易确定了之後,他低頭找到夏明桦的聊天框,開始噼裡啪啦打字。
[魚:你找的民宿,你自己還沒到?那你還催我??]
夏明桦也在等着季渝的消息,看到這句質問他還愣了一下:裡面沒人?
[魚:在樓下看一眼就知道沒亮燈啊,你們什麼時候到?]
“不是,他怎麼這麼小心啊,還站在樓下看亮沒亮燈?”夏明桦有些無語,轉頭對邵楷說,“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都沒分清哪個窗戶才是他家。”
“你直接叫他上去就行。”邵楷說,“江時景應該準備好了,燈都給關了。”
夏明桦回複道:你上去吧,我們馬上到。
季渝靠在車子的保險杠上,看到夏明桦的話扁了扁嘴,呼吸都重了幾分:你倒是把密碼給我啊,我怎麼進去?
[調酒大師:你先上去,我問問。]
季渝直起身體,感歎了一下這個人的辦事效率,進門按下電梯按鍵。
邵楷就湊在夏明桦身邊,看到他這句話還沒反應過來:“你怎麼不直接告訴他?”
“你傻嗎,江時景把密碼設置成兩個人的紀念日了,怎麼和他說?”夏明桦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吃點碳水吧,給孩子餓得隻剩肌肉了。”
夏明桦現在的情緒也不比江時景好多少,自己的好朋友馬上要被求婚,他的緊張也馬上要溢出來了。
從聯系季渝到現在,手機就沒從他的手裡離開過,就連應用通知導緻的手機振動都能讓他吓一跳。
好在身邊還有個和自己插科打诨的人,他還能稍微安心一些。
夏明桦跟江時景說了一聲季渝在門口了,将241221發了過去。
緊張的情緒會将身邊的一切細小的聲音放大,江時景推了推眼鏡,仔細聽着外面電梯到達時發出的一聲短促的“滴”聲,他聽見季渝慢慢悠悠的腳步聲停在門外,低頭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已經平整的衣服又拽了拽。
密碼被按響,江時景緊張的握了握拳頭,聽見季渝拿着手機給夏明桦發去一句語音:“這個密碼怎麼和我……”
突然,聲音停止。
季渝打開門看到了站在暖光之中的人。
“小渝。”江時景叫了他一聲。
“你怎麼……”
從門口到江時景面前的必經之路上鋪上了一層薄紗,周圍被撒上花瓣,白色、銀色和透明的氣球被充滿了氫氣,下端貼在瓷磚地闆上,随着窗外吹進來的微風輕輕搖擺着。還有一些被擺在了客廳的角落,沙發上、茶幾上、電視櫃上……無處不在。
一束一束被紮好的淺黃色的香槟玫瑰包裹着白色的雀梅,擺在了薄紗的兩旁,為季渝鋪設好了道路。
他的嘴張了張,最終沒能說出些什麼,反而被喉間的一股酸澀代替。
江時景今天特意穿上了西裝,還戴上了一副自己沒有見過的眼鏡。他站在花叢和大大小小的禮物盒當中,朝季渝伸出了手。
季渝突然想到兩年前,他對江時景說過“你下次能不能穿正裝戴眼鏡給我看”。
被實現了。明明隻是随口的一句話。
原來是今天啊。
季渝的鼻子也有些泛酸了,他低着頭,看了看那條為自己鋪設好的道路,這才反應過來把門關上。
現在這個空間隻有他們兩個人了。
季渝擡腳,往江時景的身邊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問:“你怎麼準備這麼多啊?”
江時景握住他的手,聽出他聲音裡的一絲顫抖,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兩下:“你果然發現了。”
季渝點頭,眼睛裡的水光被周圍的氛圍燈染上一抹暖橙色,手也握得更緊:“你太不會準備驚喜了。”
江時景無奈笑笑:“所以我準備了很久,結果還是隻想出來了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儀式。”
季渝搖搖頭,往前一小步碰了碰江時景的皮鞋尖:“沒有,我特别喜歡。你還特意搞了個房子準備……”
突然,他的話頓住。季渝看着江時景眼裡的那抹笑意,反應過來了什麼:“這間房不會是……”
“是我們的新家。”
季渝的眼睛明顯睜大了一些。他張了張嘴,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居然連這都沒發現:“你什麼時候……”
“去年。”
竟然一年了,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江時景背着自己搞了個這麼大的動作。
“我收回剛才的話,你其實很會準備驚喜。”
這段時間的辛苦準備被這些話完全地安慰了,江時景緊張的心情也徹底消失。他低下頭,像平常一樣額頭抵在季渝的額頭上面:“我當你是在誇我了。”
“我就是在誇你。”
季渝在這種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看江時景,他的眼神飄忽着,從地面落到江時景的衣服上,剛想問他什麼時候買的這身衣服,就看見他的西裝口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露出來了一個角。
他伸手,拽了出來。
江時景下意識還想攔一下,可季渝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沒來得及。他隻能看着季渝把那張已經皺巴巴的紙打開:“這是什麼?to季渝……”
啊,這是江時景準備對自己說的話,他好像自己把接下來的驚喜打破了。
季渝擡起頭,看着耳尖變紅的江時景,把那張紙碼平整,自己開始cue流程:“要看着稿子嗎?”
“不用……”羞恥感讓江時景閉了閉眼睛,小聲對自己抱怨一句,“應該塞深一點的。”
季渝突然笑了,肩膀抖動得厲害。他伸出手抱住江時景,通過身體把這份顫抖也傳遞給他:“我的錯,眼睛太尖了沒辦法。”
江時景的臉頰貼在他臉側的頭發上,很小幅度地蹭了蹭,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他伸手,拍了拍季渝的後背:“你總說我不太會說話,所以準備了個稿子設計了一下流程。上面的每個字我都看過了無數遍,早就能背過了。”
季渝往後退了一步,看着他溫柔的眼眸。
江時景深吸一口氣:“你别嫌棄啊。”
“怎麼會。”
得到了這個答複,江時景把那口氣呼了出來,當做是對自己的鼓勁。他緩緩說:“其實一開始我隻是計算了一下房子裝修好的時間和求婚儀式要準備的時間。”
季渝也是第一次見到江時景這種表情,他聽得很認真,跟着江時景說的話點點頭。
“但是我突然發現,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第999天,所以把準備在後天的儀式提前到了今天。”江時景說,“正好在中秋節,又正好是很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所有事情都正好。”
“很巧,是不是?”
季渝點頭的幅度變大了一些。
雖然他也會在手機上設置一個記錄時間的小組件,但他們真正認認真真慶祝的好像也隻有周年。
原來都999天了嗎?時間好快。
江時景看着季渝因為回想起之前的點點滴滴而皺起來的臉,伸手在他的臉頰上揉了揉:“我發現的那天還在想,怎麼都這麼正好,就連時間都向着我們,我好幸運啊。”
季渝一開始也沒有很想哭的,可是被這麼一雙溫柔的手撫過,他的心裡立馬就酸了一下,嘴也漸漸撇了下去。
“小渝,我好幸運啊。”江時景的拇指蹭了蹭他的唇角,“還好當時走進了酒吧認識了你。”
季渝因為忍着眼淚,聲音都有些沙啞了:“我也覺得,還好你走進來了,要不然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啊。”
江時景捧着他的臉頰,看着他的眼睛因為蓄起眼淚而變紅,聲音也放輕了一些:“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和你說‘給你求婚要很盛大的’?”
季渝點點頭。他不僅記得,還因為這句話焦慮了一段時間。
“我其實當時就在設想這一天了。我想租一個很大的場地,把我們的親朋好友都叫上,再訂很多鮮花,請别人來演奏音樂……但随着和你在一起時間久了,我發現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歡這樣的儀式。
“你雖然很喜歡和别人分享日常,但有些隻關于我們的事情,你還是喜歡和我單獨完成。”
就好像去年的兩周年紀念,江時景原本還想叫上他一起定個西餐廳出去吃飯,但季渝卻想和他一起在家裡窩着看電影。
還有情人節的時候,明明HS有活動,夏明桦叫了幾次都叫不來季渝,隻是因為他想窩在家裡和江時景一起過二人世界。好在酒吧招了新的員工,倒也不是那麼忙。
季渝自己都沒注意到這些小點,原來從很早開始他就不想和别人分享感情上的事情了。看來自己的暗示和擔心都是多餘的,這個人要比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江時景的手向下,握住季渝的,手指扣進他的指縫:“所以我沒有把他們叫來,但在那裡架了一台相機。如果你之後想和他們分享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看視頻。”
季渝看到一旁的相機,想到那個畫面,勾了勾唇角:“那也太社死了吧,要一起看這個場面嗎?”
江時景也微微笑了:“你不想的話,就不給他們看了。不過他們對于自己不能來意見很大,說一定要讓我們請他們吃飯,還要一起出去玩。”
季渝盯着相機,習慣性笑着挑了挑眉。
“這個場景的布置離不開他們——”江時景的手指着這夢幻場景中的一角,“這些氣球是邵楷和夏明桦幫忙吹起來的,燈串是吳玚一條一條挂上去的,趙嘉祥訂了這個氛圍燈……”
他的手落在光源的出發點,季渝也随着他的話一件件看過去。
“還有,淼淼讓我一定要告訴你。”江時景看着季渝因為聽到這句話而再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緩緩說,“她說自己作為總導演,拿着圖紙指揮這個指揮那個特别辛苦,還說你一定要幸福。”
季渝因為聽見那句“特别辛苦”而上揚的嘴角又因為最後的話癟了下去,好不容易忍住的情緒又再次翻騰起來。
他們的朋友們都好溫柔。
江時景彎了彎腰,把一個小盒子遞給季渝:“這個是阿姨準備的。”
“我媽也知道?”季渝有些驚訝,可一開口卻是抑制不住的哭腔,他穩了穩情緒才繼續問道,“什麼時候啊?”
“她是最早知道的。”江時景看着季渝打開盒子,和他說,“這間房寫的是你的名字,一些東西沒少讓阿姨幫忙。”
季渝手上動作一頓:“什麼?”
周曉也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瞞着自己嗎,他明明回家的次數也不少來着。而且這間房居然寫的是自己的名字……季渝看着江時景。
江時景揉揉他的發頂,指了指那個信封,讓他打開。
裡面果然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封信。江時景微微笑了一下,他已經對周曉很了解了。
季渝将折起來的信紙打開。
[兒子!沒想到吧,我和小景給你準備了這個驚喜!當年你剛回來,說要搬出去住的時候我還說要給你買個房,但你一直沒有同意,非得靠自己的雙手賺錢,然後租下了你的那個小家。說實話,媽媽心裡總有些過意不去,一方面是覺得咱家有這個條件不想委屈你,另一方面是小時候沒能給你一個很好的童年。]
季渝癟了癟嘴,在心裡反駁:明明很好了。
他還記得自己大學畢業剛回來的時候,周曉說租房沒依沒靠的,不如直接選個喜歡的地方買房算了。但他那時候覺得自己在一個地方住不長久,他還是想到處玩,所以就沒答應。
不過和江時景住在一起之後,他也就把那邊的房子退租了。家裡的一些東西該扔的也都扔掉了,那些酒被他帶到了江時景家裡,還送了一部分到周曉和夏明桦的家。
[現在看着你和小景穩定下來,我就放心了。雖然房子不是我買的,但我能出點錢讓你們趁着這個時候天南海北地玩一玩,世界各地都看一看。被辦法,你馬上也和媽媽認識三十年了,你應該知道你的媽媽就是這麼一個财大氣粗且老土的人,想不出送什麼禮物的時候隻會給錢。]
季渝看到這笑了一聲。還真是,自己的媽媽特别喜歡爆金币。
[對了,我猜猜,兩年前給你的那張卡你是不是也沒有用?肯定被你放在一旁吃利息去了。該花就花,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結婚的錢,就當我送你的“嫁妝”了。不要對這些事情有負擔,你生下來就是為了享福的。]
季渝擡起頭,這才注意到自己在看信的這段時間江時景都在認真地注視着自己:“你看過這封信了嗎?”
江時景搖頭:“阿姨說了什麼?”
“還記得兩年前的那張卡嗎,她說是我的嫁妝。”季渝笑道,“江時景,我要嫁給你了啊?”
聽到這個帶着鈎子的問句,江時景也笑了:“我嫁給你。”
季渝握住拳頭在他的肩膀上錘了錘,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畢竟這種字眼也不能證明什麼,反正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就對了。
他低下頭,看着信裡的最後幾段。
[說實話,聽到小景說要和你求婚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震驚。時間過得真快啊,你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媽媽也老了。]
季渝腦子裡頓時出現了周曉的聲音,他好像能看到周曉在寫這些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他的手指撫摸了一下旁邊被水洇濕的痕迹,鼻子瞬間酸了起來,眼眶也再次蓄起眼淚。
[媽媽現在還能想起來你剛出生的樣子,小小的,眼睛都沒睜開就沖着我笑,特别可愛。小渝,你一直都是一個好孩子,善良、孝順、懂事又帥氣。我想說,成為你的媽媽,我很自豪。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嗎?]
[“如果真的喜歡男人,就找個好男人吧”。]
[小景是個好孩子,把你托付給他我很放心。]
眼淚盛滿整個眼眶,字迹也漸漸變得模糊。季渝張開嘴,深深呼吸兩下,眼淚在這時突然滴落下來,砸在信紙上,和周曉的那滴淚疊在一起。
[小渝,你一定要幸福平安,這是媽媽唯一的願望。]
季渝的手攥着那張紙,滑落的眼淚糊了滿臉。他下意識就去找江時景的身影,可下一秒他就被抱住了,熟悉的味道鑽入他的鼻腔。
他摟着江時景,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的頭上撫摸着。
“江時景……”季渝喊了一聲。
“我在。”
“我要幸福死了。”
江時景聽見季渝深深呼吸,看見季渝肩膀都跟着抖的時候,眼睛也止不住地泛酸。所以在他發現季渝在找自己的那一瞬就将早已準備好的懷抱獻給了他。
而現在他的眼淚也因為季渝的這句話順着臉龐滑落下來。他揉着季渝的肩膀:“我也是。”
江時景等着他的氣息平穩,才慢慢松開他。他伸手蹭了蹭季渝臉上的淚痕,拉住他的手晃了晃,擡頭示意他看向沙發後面的牆壁。
季渝順着看過去,這才發現那邊的牆上挂滿了一個個的相框。他走上前,看着熟悉的畫風,伸手指了指,一開口還帶着還沒有消散的哭腔:“這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吧?”
這個聲音實在是有些滑稽,季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聲。
江時景站在他身邊,看着以酒吧為背景的畫中,長頭發的男生正把一杯莫吉托推向另一邊的男生,說:“對。”
季渝想到那天,仿佛還能聽到自己帶着目的靠近江時景後說的那句“請”。
他蹭了蹭臉上還沒有完全幹透的淚痕,将手中的信折好放到禮物盒中,這才看向第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