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末,方墨池自房中出來,叫了接到通知正哭得梨花帶雨的司佩進去照顧溯水,遠遠望見君子華坐在湖心亭中喝着酒,看四下無人,他便徑直走了過去。
大方坐在他對面,也沒計較幾個時辰之前,情急之下被踢的那一腳,隻是有些好奇:“殿下為何不親自為上神療傷?”
畢竟他倆之間的婚約,不是什麼秘密,即便雙方都不怎麼承認這樁婚事,但溯水受傷,怎麼着也輪不到自己這麼一個外男去救。
君子華料到他會來,早早備好了多餘的酒具,翻開一隻酒杯,客客氣氣的斟滿推到方墨池面前:“這段時日,孤受人所托不得使用法術,可能有的時候還需要你多多幫忙。”
默了一會兒,想到了什麼,又問:“如未記錯,弑神錐原由我上界監管法器的言鐵星君封印,隻是近年失竊,尚未查到蹤迹,你可曾聽說過,是誰得到了它。”
魔族喜愛八卦,消息也最是靈通,想到這一點,君子華便問了。
方墨池聽了,低頭沉思片刻,擡首正色道:“不瞞您說,距我魔界數十裡處,有道魔淵,時常暴露法器氣息,但那裡隻有墜魔人才可出入,我界與之從不幹涉,或許,弑神錐是被墜魔人盜了去。”
“墜魔人?”君子華皺眉,放下酒杯,随即眉間舒展:“難怪,墜魔人身上怨氣極重,最好掩蓋法器,自是難以追蹤。”
君子華想了想,仍有些疑惑:“那這溯水,又是怎樣惹上他們的。”
方墨池瞪大雙眼,有些訝異:“咦?殿下不知道?”
“知道什麼。”
“我還以為,你們同歸神族,共逆山一事,您更清楚。”看着君子華一臉茫然,便曉得他對此知之甚少,也果真當得起,傳聞中所謂的雙耳不入流言的情操了。
“關押邪魔惡妖的共逆山啊,長久以來,都是由淺川掌管的。”這事他自然知道,也因如此,淺川才會在六界之中地位頗高。
“不錯,淺川掌管共逆山,此屆執掌者正是溯水上神,近幾十年我也曾協助她管理,都還算安甯。”方墨池擡起酒杯,淺嘗一口,接着說:“隻不過,這麼安甯的共逆山,曾經也有過不安甯的時候。”
方墨池雖未親身經曆,但當年共逆山一戰何其慘烈,對于他這般情報四通八達的魔族來說,自是有所耳聞。
“就在千年之前,鎮壓在山下的窮兇極惡之輩不知被誰放了出來,據說當時共逆山上漫天紅光,山中飛禽走獸亦或花草樹木頃刻間死傷大半,最先察覺異樣的是執掌者溯水上神,當即傳訊狐宮與天宮,成千上萬狐族大能與天兵天将奔赴而來,更有上百位法力高強的神仙應戰,隻是邪物過于兇猛,應戰者機會被全數戮沒,溯水上神也險些死在了山上。”方墨池言語稍頓,看向了安置溯水的客房。
他歎了口氣,又看了回來:“當時還是結合白狐二老以及析無君,還有你夫君天帝等衆神之力,才将那些妖魔重新關押。其中死了一位當時聲名顯赫的上神,名字嘛,好像是叫吾江。”
仔細算算,一千年前的自己正投胎于凡間,經曆生老病死,體驗凡間疾苦。
正因要輪回一遭,君子華暫斷仙緣,前塵往事一概不知,上界之人一時間難尋其蹤,或因戰事緊急,來不及設法通知他,于是他不曾參與那場聲勢浩蕩的大戰。
回到上界之後,曾聽天帝講過一兩句關于共逆山的事,隻知道結果是成功鎮壓了妖魔,力挽大局,他便沒再追問。
至于吾江,他曾在無恒殿中見過幾次,知道他是析無的徒弟。
隻是吾江不常待在上界,基本整個天宮的人都難得見他一次,于是即便後來再沒見過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畢竟交情不深。
析無向來是個極其護短的神仙,無親無故之下對于徒弟最是愛護,他痛失愛徒之時,自己正在人間輪回,再次相見時也數不清過了多少年,況且析無向來一副不着調的吊兒郎當樣,從來都是笑眯眯待人,給足人情緒價值,素來不會跟人訴說什麼煩心事,故而君子華甚至不知道吾江辭世已久。
思緒百轉千回,君子華仍未找到其中關聯:“這與她惹上墜魔人有何幹系。”
“有何幹系,我并不十分清楚,但自那時起,上神便不大安甯了,想必與這事頗有淵源。”有些事溯水沒有說,方墨池也不好擅作主張透露太多,他擡頭看看圓潤明亮的月,站起身來。
“時辰不早了,殿下也早些休息吧,告辭。”方墨池抱拳一拜,末了,眼珠狡黠一轉,慢聲道:“對了,也是在那之後,溯水上神忽的有了名聲,比如紅衣,白發,銀面具什麼的。”
淺川家教嚴厲且行事低調,女子品階未及上神之位,一般是鮮有人知的。
溯水便是個例子,她飛升上神也是在那之後不久的事。
當然司佩是個例外,她雖然才是個小小上仙,眼下卻已名聲大噪,那是因為她是赤狐與白狐的混血兒,耳朵比較特殊,是雙傾聽萬物的玲珑耳。
“若将來您與上神成親,你便值得慶幸了,畢竟少有外人見過她的真容。”方墨池笑了笑,揮手道别。
不等君子華再開口說話,方墨池已揚長而去,獨留他徑自對月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