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景晗來到白帝宮後殿，皇後向沁獨自一人坐在花園的搖椅上，手中撚着魚食正在投喂池塘的錦鯉。

“冕下找我是有什麼事？”他沒有走過去，隔着花壇淡淡的看過來。

身為皇室嫡長皇子，即便是面對繼後也不需要行禮，但是因為AO有别，所以該遵守的禮節還是需要遵守的。

向沁聞聲放下手中的東西轉頭看向他，代表日恒帝國皇後之尊的丹煌之冕在日光下反射出璀璨華光，各色的寶石鑲嵌其上，形成了被彩虹環繞的太陽，配上向沁那張溫婉而優雅的面容，越發貴不可言。

“大皇子，有一件事本宮不問實在難以安心，還請大皇子如實回答我。”向沁站起身，隔着花壇的繁華，目光幽深，語氣沉重“陛下在哪裡？他是否貴體安好？”

商景晗打量着這位十幾年如一日的安分又識趣的繼母，目光意味深長的閃過深思。

平心而論，他們的親生母親趙皇後因病故去之時，他十五歲，而四妹商景薰十三歲，小妹就更小了，才剛滿九歲。

之後過了不到一年，因為小妹年紀小，父皇不得已在妃子中挑了相對安分的向沁封為新後，希望向沁能在他沒時間管小妹的時候照顧小妹。

她也确實沒有虧待過他們三兄妹，但也算不上多上心，甚至于在他多年的觀察來看，這位向皇後對他們的父皇也未必有幾分在意。

從入宮便帶着面具，甚至已經将面具焊在臉上的人怎麼會不可怕呢？

“冕下想知道什麼呢？”商景晗冷淡的勾了勾唇，臉上溫和的假笑一寸寸剝落，露出了涼薄的本來樣貌“為公還是為私？”

向沁毫不意外他的涼薄冷淡，十幾年相處，她早就已經知道商景晗和商景薰是什麼樣的人，甚至不客氣的說，就算是趙皇後都未必有她看得清楚。

“有什麼說法呢？”向沁掐了一朵開得正嬌豔的紅牡丹，目光仍舊平淡無波“兩者的區别在哪裡？”

商景晗鼻腔輕輕哼出一聲，松石綠的眼眸宛如一汪碧綠的湖“那我要先搞清楚冕下的公和私分别都代表了誰，才能決定要怎麼回答你。”

這句話的含義讓向沁指尖一頓，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還沒等她品出商景晗的言外之意，商景晗又淡淡的補了一句：“畢竟小妹已經回來了，我說什麼都算不得數。”

殷紅的花從保養得宜的細白指尖墜落，狠狠摔在泥土上，總是一副萬事萬物不挂心的臉上，似乎一瞬間閃過了點什麼，略微呆滞的眨了眨眼。

向沁盯着仿佛無事發生的商景晗，眼眸沉浮不定，片刻後輕輕笑了一聲，蒼白的臉仿佛将碎的白瓷，“她回來了，難怪啊……”

商景晗靜靜地看着她心潮起伏，無動于衷。

“既然這樣，那就沒事兒了，我今天沒有找過你，是陛下有事相問。”向沁擺擺手，轉身慢慢走進了宮殿中。

看來向沁不會主動将陛下失蹤的消息外傳，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一邊的人。

商景晗目光幽暗，偶爾閃過的一點螢光，似夏夜的螢火蟲，一閃而逝的悄然隐沒，而且她反應有點古怪，出乎他預料，讓阿拂準備的那些說辭和備案全都沒用上。

他前腳離開皇宮，後腳換了一身素淨長裙的向沁便從另一條路離開了白帝宮。

一隻小小的彩虹蟻悄無聲息的落在她裙擺上，被一并帶走。

*

屠神軍端了月亮灣的消息甚至都不用宣傳，很快就會被傳遍星際，所以商景拂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既然該抓的都已經抓住，剩下的情報隻等審問出來，一行人幹脆打道回府。

屠神軍的主艦上，商景拂飛快将最近的文件挨着個審閱了一遍，然後往沙發上一靠，仰頭開始閉目養神。

飒飒從小跟着商景拂在屠神軍的星艦上跑來跑去，早就已經習慣了，回到熟悉的環境便不知道自己跑哪裡撒歡兒去了。

雲頌澤的問題，商景拂到底是沒有給他答案。

因為其中涉及到的事情和勢力實在是太廣了，三言兩語根本就說不清楚，而且一旦要說的話，那勢必要從頭講起，到時候就難免講到她當初在荒星幹的那些事兒。

雖然她其實對自己的過去并沒有任何的看法，那是她的經曆，是她一路走來的選擇和見證，能夠走到今天，與她過去的每一步決策都是分不開的，沒有過去就沒有現在的她。

她永遠不會為自己的過去感到羞恥和不滿，但她不想一上來就将這一切都與雲頌澤坦白，沉重的，血腥的，殘忍且偏執的，全部都是她難以宣之于口的負擔。

那些東西在雲頌澤并沒有真的愛上她到難以自拔之前，她都不會讓他知道，除非他非她不可，做好了準備，能夠與她一起面對一切，共擔風雨，她才會慢慢告訴他。

朋友，故交和愛人的分量是不同的。

而且這一次雖然沒有得到父皇的任何線索對她來說也未必是壞事。

松鴻川去世的時間遠比商雲彥還要早了好幾年，可是松鴻川的腺體橫空出世，依舊讓雲頌澤情難自制，險些情緒失控。

她縱然已經做很多年心理準備，當年親眼看到父親被害後，那些黑衣人為了方便将屍體運輸出去而将一個活生生的人分割成好幾塊裝在袋子裡帶走，她就已經将這個秘密壓在心裡很多年，總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接受事實。

可時至今日她依舊控制不住做噩夢，每一次醒來自己心中的恨意都愈演愈烈，如烈火烹油。

八年了，可她從未放下過。

鼻腔酸澀，長睫輕輕顫抖，忽然額上一陣涼意讓她睜開了眼，眼中未曾散去的水光将那雙黑金色的桃花眼襯得水潤剔透，迎着光，青年艶麗清冷的臉映進眼底。

她眨眨眼，情緒如潮水飛速褪去，“怎麼了？”

雲頌澤敏銳的發現了她的情緒不對勁，但他并沒有去探究，隻拉過椅子坐在她身邊道：“我之前不是讓人去查月亮灣的那艘母艦的事情嗎？”

“嗯，是出什麼問題了嗎？”商景拂坐正了，長長的發絲流瀉下來，從發梢向上十幾公分左右開始出現波浪，如退潮時的海面，一縷豔紅色的發絲在深棕色的發絲中格外顯眼了些。

“你記得那時候我的人調查說，隻能查到十八年前到現在記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