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異變應對組織。三年前世界各地已經開始爆發異變,今年滬城也觀測到異變區,我們希望進一步了解情況。”
他按照慣例,出示特情部的匿名證件,餘暖接過查看。
但那上面的證件照是2015年剛入職荊邊署時拍的,橫跨整整十年,足以餘暖這種眼尖的人辨别出生長輪廓。
電光火石之間,她串聯起無數猜測。
證件照絕不是三年之内拍的,照片與真人的骨骼輪廓足以說明。就算這個組織确實存在,眼前這兩個青年也絕不是三年内入職的成員。
但他們确實想了解滬城的異變情況。
為什麼找上她?異變來得突然,姜旻站在明面上研究以便保護她,這兩人找姜旻更合理。
除非他們認識她。
還有這個長相……
一眼懷疑姜旻的私生子,兩眼懷疑她自己的私生子。
兩人的私生子這麼一拼接,再交叉互換一下。
特情部的證件都是匿名,姜意風不知道他親娘怎麼能看那麼久,久到他和溫午盞心裡發慌。
半晌,餘暖把證件塞回姜意風手裡,爽快道:“行,信你倆。進屋聊吧。”
順利得難以置信。
姜意風還想着怎麼委婉勸他娘對外人長點心眼,就見聰慧的母上轉向邊上的溫午盞,反反複複打量起來。
那神情既滿意又不滿意,好像發生了什麼出乎她意料的事情。
“你們是……戀人?”餘暖問,隻問溫午盞一個。
溫午盞格外的老實巴交,牽上姜意風的手,點頭。
餘暖沉默,若有所思,在兩人的對戒上來回掃視。
嗯……一個戴中指,一個戴無名指,看着被寵的那個是……
餘暖說服自己,最後自言自語:
“行吧,回頭我去勸勸姜旻。”
溫午盞、姜意風:“…………”
兩人不約而同憶起上回見家長,姜旻聽了餘暖的勸,專門給兒子養了倆男的“童養媳”,險些相顧無言。
為什麼姜意風打小覺得爹是智障,就是因為有娘親的反襯。
這才見面試探不過幾個來回,餘暖分明憑借對異變内時空淪陷的了解,已經把時間因果線摸出了個大概。
就差抓起溫午盞的手喊一聲“兒媳”,順帶給個名分了。
但是……餘暖給他倆沏茶,有些出神。
依着她和姜旻的性格,無論研究出什麼成果,都不可能會對孩子藏私。
所以孩子從未來回來見她是因為……她未來會經曆不測?
餘暖不能賭修正過去可能導緻的後果,隻能照着兩人出現在眼前的狀态,假若無知,捕捉兩人身上提供的未來線索。
倒黴孩子,養着真費勁。
知不知道回來一趟,她可能接下來幾年都得照着他們提供的未來線索行動了。
母子二人分明都認出彼此,但又隻能裝作陌生人,去欺瞞時間線。
這滋味一時竟苦澀得滲入命運裡。
樓上房間内傳來一陣哭聲。
餘暖喊聲“哎呀差點忘了”,匆匆上樓去,三兩下利索把房門關了,又回到大廳打破沉默:
“我兒子,小屁孩就這樣,别理他。”
這是暗示姜意風别和自己碰上面,小心悖論。
姜意風聽懂了,那哭聲一出來,溫午盞好幾次想起身,都被他暴力鎮壓。
餘暖沒眼看兒子和兒媳黏黏糊糊,直接問:
“兩位想了解什麼信息?你們對異變應該比我掌握多多了吧。”
溫午盞也好奇——到底是什麼,值得姜意風冒着颠覆因果的危險、回溯這一趟?
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到姜意風身上。
杯裡的茶葉浮浮沉沉。餘暖沏茶手法比姜旻幹淨,杯裡僅滞了半枚殘葉,随時被沖走。
莊園外面,冬天灰蒙蒙的天,醞釀許多,落下第一朵雪花。
也是随時融化的模樣。
相隔一桌距離,姜意風凝望她的面容,言語完全是不穿幫的陌生來客。
“餘老師,異變應對組織了解到,您正在進行異變勘測與預防。”
“我們曾經否定異變的規律性,但近期有迹象颠覆過往的假設。”
“我們希望了解,您掌握的異變爆發邏輯。”
溫午盞蓦然意識到,姜意風為何從踏進這個時空起,便盡力遏制顫抖。
——餘暖這個時間節點正獨自走在異變勘測的方向上。如果、如果沒有未來的介入,也許很快便會沒有成果,轉向異變應對。
但未來的姜意風,為了未來的滬城,回來向她要這一份情報。
是姜意風與未來這整座城的每一個人,親口告訴當下的餘暖,她的研究方向沒有錯。
但餘暖死了,死在勘測異變的中途。
他分明在為了未來的一切,引餘暖往必然的死路上走。
溫午盞喉口一緊,張張合合說不出什麼,在茶桌底下輕輕碰了碰姜意風。
冬天來了。
茶水幹淨,雪越下越大。
像萬籁俱寂,又像簌簌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