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表演一場魔術,一場滑稽中帶着驚悚的魔術。
他雙手托着一個方盒子向台下展示裡面空空如也,和往常一樣把左手從盒子的一邊伸了進去,又從另一邊伸展出來,然後拿起一塊黑布遮住了盒子。助手拿起一把長刀從盒子正中切下,台下發出一聲驚呼聲,很多孩子用雙手遮住了眼睛不敢再看,卻又忍不住透過指縫偷偷睜眼,見到他完好的左手不斷向台下揮舞着,孩子們紛紛鼓起掌來。他又把右手伸進了盒子,助手同樣刺下長刀。他突然感到一陣奇怪的刺痛,頓了一下,還未待感知到是什麼,就到了抽出手的時間。
他轉過頭看到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不禁一笑。其實他本來就是笑着的,他的嘴唇四周用紅白的油墨勾勒出了一張永遠都會笑着的嘴巴,隻是他這一笑,使得他嘴角的弧度看上去更加誇張,孩子們也跟着笑起來。他擡起完好的右手繞着舞台走了一圈,果真剛才隻是錯覺吧,還有最後一個項目,馬上他就能拿到今晚的演出費,給等在家裡的孩子帶去愛吃的糖果了。想到這,他更加集中精神,然後把頭伸進了那個盒子裡。
他再次感受到了如剛才般的刺痛感,甚至更加明顯強烈。重新面對着台下時,他借着搞怪的動作用手撫上自己的脖頸,毫無異常,他不再懷疑,忽略這種感覺,做着最後的謝幕表演。但是疼痛感卻越來越強烈,彷佛侵入了腦髓,他努力的擺着微笑,卻越來越難以忍受。頭上沁滿了汗珠,眼角也蓄滿了眼淚,他拼命的瞪大眼睛,更大力的扯起嘴角,卻不知讓自己的笑臉變得越來越扭曲。左邊臉上卻感到了一陣濕意,也不知是汗,還是淚,從上到下沖刷過臉頰,在慘白的臉上劃過一道明顯的痕迹。
他終于做完了最後一個動作,脫帽鞠躬,後退着隐入幕布中。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咯咯咯咯咯\",一直沉默着的西索突然笑了起來。克蕾雅見他終于如正常孩童般的發笑,也開心地看着他。漸漸地覺得有些奇怪,西索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像是越來越無法控制住自己,他捂着肚子彎下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瘋了一樣。
大概是笑的沒力氣了,西索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擡起身子仰靠在位置上。嘴角還高高挂起,眼角尚餘一顆晶瑩的淚珠,随着他仰頭的動作,沒入他髒兮兮的頭發中。
他突然安靜了下來,眼睛圓睜,劇場裡也沒有人發出聲音。克蕾雅也同時感受到了自己額間的碎發被吹起,她也跟着揚起頭。劇場上方的帷幕被緩緩拉開,此時已是深夜,漫天星辰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驚呼聲不斷響起。擡頭可見的這四方天地,皓月繁星,觸手可及。
克蕾雅靜靜地擡頭看着那輪星光環繞的彎月,直至耳邊傳來少年初見磁性的聲音,
“那個人死了哦,我看到他的頭整個都掉了下來,可是臉上仍然是笑着的呢。笑着死去嗎?真是令人着迷的死亡。”
克蕾雅知道他指的是那個小醜,所以剛才西索的癫狂是因為看到小醜死了?
“你真是個奇怪的小孩,不過流星街長大的嘛,都會成為瘋子。”
西索咧嘴無聲一笑,沒有答話。良久,
“謝謝。”
極輕極淺,瞬間便吹散在帶起的衣風中。克蕾雅雙頭枕在腦後,換了一個更惬意的姿勢,嘴角慢慢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回到家已經半夜了,屋裡一片寂靜,隻除了一樓飛坦用來做了房間的儲物間裡偶會傳出一些詭異的細小聲音,也不知他又在做些什麼。黑暗中,克蕾雅沿着樓梯緩步而上。
“你去哪了?”油燈微弱的火光從半開的房門裡投射出來,照在站在門口的庫洛洛的臉上忽明忽暗。
“咦,你不是從來不會管我去哪的嘛。”
庫洛洛抿着嘴,沉默不語。
“洛洛”,克蕾雅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他,“你想出去嗎?”
庫洛洛一愣,眼中流轉過一絲異動,又瞬間歸于平靜,也不說想、或者不想,
“那克蕾雅你呢?你會去哪?”
克蕾雅沒想到庫洛洛會反問她,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庫洛洛也不執着于要她回答,突然像想通了什麼似的,全身都放松下來,咧嘴一笑,
“晚安。”說完便退進了房間關上門。
隻留下克蕾雅在黑暗中無奈呢喃着,現在的小鬼,真的是一個比一個難搞啊。
流星街的冬天來的向來及時,皚皚白雪似乎在一夜之間就掩蓋了這裡的腐朽和罪惡。
庫洛洛和俠客正排着隊,瑪奇正背貼着牆,乖乖的配合着克蕾雅給她量身高的動作。
“咦,小瑪奇,這一年竟然長高了8公分哎,真厲害。”
“下一個,小俠客你真是壯實了不少啊。”
“哎?洛洛,你怎麼比俠客矮了?吃這麼多都去哪了?”
……
飛坦從房裡出來,完全無視地想要拐到廚房去。雖然他們早已經能夠推開鐵門,但飛坦卻喜歡把廚房的窗戶當作進出的門。俠客眼尖一眼看到了他,
“飛坦,快過來量身高。”
誰知他一喊,飛坦卻走的更加迅速,順着俠客的聲音轉過頭去的庫洛洛和瑪奇隻感到眼前一花,就不見了飛坦的身影,轉回來卻發現克蕾雅也不見了。庫洛洛和瑪奇齊齊看向一直站在離克蕾雅最近的俠客,俠客眨眨眼,一攤手,
“我也沒看清。”
正說着,就聽到一陣嘶啞抗拒的聲音傳來,“放開我,快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