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枯戮山。
夜暮深深,黯影重重,此時的枯枯戮山就如沉睡的巨龍般蟄伏在蒼穹之下,伺機而動。
避開了受雇于揍敵客家的看門員,躍過巍峨聳立的試煉之門,克蕾雅緩步在寂靜幽黑的山路上,身形若隐若現,似有似無。蜷縮着休憩的三毛似有所感的擡起頭來朝空氣裡使勁的嗅着,一無所獲後,喉嚨裡嗚咽一聲又伏趴着繼續睡去。一座座府邸依次出現在眼前,克蕾雅卻視若無睹,她的視線一直筆直的朝前,臉上不見一絲曾經讓俠客瑪奇無比依戀的溫暖柔情,那雙多情而又無情的眼眸此時冷寂一片。終于,她在一大片蒺藜面前停下了腳步。藜葉茂密交疊,黑暗中,猶如糾纏膠着的鬼影。克蕾雅沉默的伫立許久,似躊躇,似彷徨,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月影交疊,突然驚醒了克蕾雅,她閉上雙眼,再度睜開時,不再猶豫,輕輕向前邁出一步,踏入那片蒺藜中,空氣出現一陣晃蕩,克蕾雅整個人瞬間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亮如白晝,熱若熔爐,無論是眼前的景,還是腳下的土,一如百年前,分毫未變。誰也想不到那片荒廢的雜亂蒺藜下掩蓋的會是這樣一個“别有洞天”。
“你來晚了,姐姐。”清脆動聽的嗓音,宛如六月山澗的清泉,沁人心脾。
克蕾雅擡起頭,微微一笑。
揍敵客家的主宅,燈火通明。女主人基裘一手扶着看似即将臨盆的肚子,一手指着跪在地上認錯狀的糜稽,胸口不斷起伏着,似乎氣的不輕。男主人席巴立在基裘身後,偉岸的身軀像一座山般一動不動,隻是一雙豹眼時刻關注着自家夫人的肚子——裡面正孕育着他的第三個孩子。而站在最角落的伊爾迷歪着頭百般無聊的看着這經常會上演的一幕,心緒早就飛到他剛接的任務上,那是一個擁有衆多下屬的□□首領,他要早點回去好好計劃一下才是,而且這次的雇主出手非常大方……
“你馬上就要8歲了,為什麼連殺人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好不容易給你接了外出的任務,你竟然跑去買了一堆沒用的模型,我要把那些東西全部都扔掉!你可是個殺手,而且是這世上最偉大的殺手世家的後人。”
母親大人尖銳的嗓音劃破天際,并在高高的屋梁上不斷盤旋,也成功喚回了伊爾迷的神智,他本能的伸出雙手堵住耳朵,順便看了一眼明明離得最近卻毫無反應的父親大人,深感佩服。
自從母親懷上第三胎,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後,脾氣也肉眼可見的愈加扭曲,他倒還好,打着出任務的借口很少着家。而他的弟弟糜稽,比起殺人更喜歡吃和收集手辦,這兩年更是着迷于計算機和打遊戲。雖然爺爺桀諾說殺人有無數種方式,不一定每個揍敵客都要一樣,但顯然母親并不認同。
雙手觸地跪扒在地的糜稽對母親責罵的話幾欲反駁,在接觸到父親淡漠但氣勢迫人的眼神後閉緊了嘴巴,縮起身子,眼睛偷瞟到被母親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手辦們,心痛的隻喘粗氣。
“啊————”,基裘突然單音節的尖叫起來,兩手抱住肚子,“我的孩子馬上要出生了。”
席巴見狀一把抱起妻子,對着門外大喊一聲,“梧桐,快去把醫生帶過來。”
梧桐應了一聲就去叫早一個月就被接來住在揍敵客家的專屬醫生。糜稽趁機把被摔壞的手辦都攏入懷裡,退到沒人注意的地方。不一會,大門被推開,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看着眼前魚貫而入衆人,以及最後踱步而來的桀諾,伊爾迷悄聲退了出去。
如果這次母親生出的是銀色頭發的孩子,則會是揍敵客家下一代的家主。如果是和他與糜稽一樣的黑頭發,想必很快就會有四弟五弟了吧。
眼前的少年置身于火海中,全身都被烈火烹灼,卻無知無感,面帶着笑容,靜靜地看着克蕾雅一步一步的靠近。
“以前每一個百年的今天,姐姐都會來陪我一整夜的。這次,姐姐才來,我卻又快要不見了呢。”說着責怪的話,卻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少年的眼睛緊緊膠着在克蕾雅的臉上,一眨不眨,眼裡是一覽無餘的無限依戀。
克蕾雅走到離少年不遠處停住腳步,烈焰讓她無法靠的更近。事實上這洞府裡的高溫,人類大概一接近便會被灼傷至死,屍骨無存。
“每當姐姐做了什麼決定,又猶豫不決的時候就會這樣子呢。沉默不言,卻又不加掩飾自己的眼神。”
“達爾永遠是這個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克蕾雅回憶起過往片段,嘴角揚起一個幸福安心的弧度,漸漸的眼神裡卻又漾出一絲細微的哀傷,“如果失去了達爾,我一定會更加孤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