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達爾微微一滞,而後想到了什麼,瞳孔慢慢張大,顫抖着試探道,“姐姐的意思是不要我了嗎?”
克蕾雅避而不答,而是問道,“達爾,你說我們現在到底是算活着還是死了呢?”
達爾擡起雙手,看着環繞在手上不滅的火焰,旁人看去或許還會産生一種飄渺的美感,低聲喃喃道,“我不在乎,我隻要能和姐姐在一起。”
克蕾雅随着他的視線看去,雙眸裡倒影出不斷跳動的火光,亮的驚人,聲音裡卻是那樣的悲涼,“我被時光所困,每一秒每一秒,隻能留在原地清醒地看着時間流走。什麼也留不住,誰也無法永遠陪着我。而你,則被烈火圍困在這方寸之間,日日時時忍受這焚身之痛。每百年隻有這一夜能恢複樣貌,一夜過後,便再次目睹着自己被寸寸焚燼,化為塵煙。周而複始,永無止盡。不算生,又無法死。”
達爾看向克蕾雅,眼裡一片平靜,“這是神對我動用家族禁術的懲罰,我恨過,但如今隻剩下感激。感謝神明,讓我以這種方式永生,讓我每百年都能見到姐姐一次。”
“你感謝他,我卻憎恨着他。我們一族的存在既然是錯誤,又為何要讓我們延續血脈數萬年?但是那都不重要了,血族已亡。神罰于我,是因為我犯下的無數罪孽。“那近百年的瘋狂殺戮、刀上永不消退的鮮血、刀下痛苦絕望的哀嚎,然後是孤身被囚于水底的數百年……克蕾雅閉上眼,把眼前突然出現的模糊卻又清晰的畫面趕出腦海,複又望向達爾,“ 沒有死,就無所謂生,我向往死,也向往生。達爾,我希望你死,因為我更希望你生。”
達爾靜靜看着克蕾雅臉上的神色變幻,見她終于恢複了平靜,聽到她最後的話,“可是我一旦消失了,揍敵客家族的制約也會跟着消失,這樣他們将不再能替我守護姐姐,枯枯戮山和揍敵客家族本就是我為了能庇護姐姐而建立的。奉獻永生永世的忠誠與生命,這是當年阿基·揍敵客受渡于我力量時所立下的誓約,這也是阿基那家夥的夙願。姐姐啊”,達爾停了下來,就像小時候無數次對着克蕾雅撒着嬌,卻又是鄭重其事,“你知道我是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的。但是你也無法阻止我想要永遠守護你的覺悟。”
“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以不同的樣子。”克蕾雅擡高自己的左手,左手小手指上的尾戒發出熠熠之色。達爾也開心起來,這能瞬移的尾戒是他們杜蘭蒂奧皇族的傳承之物,他們姐弟各有一個,可惜,達爾看到自己空空的左手,“我的早就被燒沒了呢。”
“所以達爾,去吧,去奔向時光的河流,讓我不用再回望。而你,終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出現在我的面前。”
放過自己,也放過揍敵客家族。
“嗯”,達爾輕輕應了聲,他感到自己的眼眶裡濕意重重,眼淚還未來得及留下便被消散在火光的熱度裡,他感受到腳下傳來熟悉的灼痛感,知道自己的時間馬上就是到了。最後他閉上雙眼,在心裡默念着,再見了,姐姐。
頭上突然籠下的暗影讓達爾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克蕾雅飄然而落,投入烈火中,隻覺膽裂魂飛,嘶吼着“姐姐,不要過來……”餘音消聲在突如其來的擁抱中,他們姐弟這樣親密無間的相擁,已經暌違多少年了。他被困在這裡數千年,忍受着烈火交融下的寒冷與孤獨。他忍不住伸出手環住眼前的人,可是,瞄到克蕾雅身上瞬間被燒毀的衣衫,以及燒紅滋裂的肌膚,擔憂難受的擡起頭。“噓”,克蕾雅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達爾的嘴唇,撫上他滿頭蓬松柔軟的銀發,他藍色的雙眸如天空般溫暖澄淨,如大海般純摯無私,“别慌,你忘了我是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完這最後一程的。”
達爾的臉上慢慢展露出一抹燦爛之極的笑容,他毫無負擔的箍緊克蕾雅,就像曾經兩人無數次的相依相偎,“等着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然後在見到姐姐的第一眼就會認出姐姐。”
“我相信。對了,達爾,我從來沒有問過你。被投于這火海中,一定很痛很痛吧。”
“嗯,是真的很痛。”
天邊的月亮突然隐入了雲層,火光突然猛烈蔓延起來,烈焰瞬間竄起吞噬了一切,無休無止的燃燒着,似乎要用盡全部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火焰漸漸微弱,直至消失。火熱明亮的洞府變得冰冷黑暗,寂靜無聲。那些火光,似乎從未曾存在過,如同方才還相擁着的那兩個人一樣,無蹤無迹。隻除了,空氣中漂浮着的煙灰細塵,搖搖擺擺,跌跌撞撞,最終,隐入地面,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的揍敵客主宅,躺在床上的基裘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聲後,嘹亮的嬰兒啼哭響徹了整個揍敵客家,席巴看到嬰兒頭上細細密密的銀色絨毛,長舒一口氣,冷峻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