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真信她就是個純傻子，他不是個情窦未開的無知少年，他曾經愛過一個人，方才她的眼神他曾經在舊人臉上見過很多次。

這段時間裡确實沒顧上處處越矩，一不小心就闖了禍。

蕭蘊掙脫不開陸狸的鐵手，胡亂抓起床邊一個枕頭朝他打過去：“我怎麼了！我好得很！”

陸狸被打中腦袋，不得不松開手，嘴裡“嘶”了一聲，蕭蘊慌忙扔下手裡的作案工具，忙過來看他。她滿臉都是關切，陸狸别開眼睛不再看，躺回床鋪裡。

他閉上眼：“頭疼，先出去。”

蕭蘊不想出去，他又不理她了，像隻死豬，一動也不動，她隻得聽話，臨走時把拉亂的枕頭擺好。

她把枕頭方方正正蓋在他臉上，揚長而去。陸狸腦袋上蓋着個枕頭，呼吸間都是其内茶葉的味道。

蕭蘊！

他拉下枕頭坐起來，輕呼了一口氣，還好馬上要回京了，該結束了。

來得及。

會結束的。

這裡畢竟不是客棧，地方極其有限，蕭蘊沒地方去，幹脆坐在前面診室裡看大夫診病。病人不多，曲大夫很快閑下來，蕭蘊問起黃泉一脈。

豐都地界，依山又傍水，走風水上屬極陰之地，又是陰陽交彙之地，因此得名“鬼都”，卻不知道是先有了名字，還是先有了傳說。

至于黃泉一脈，并不是沒有人去尋找，卻從未找到過，隻有被擡出來的屍體。

“死了？怎麼死的？”蕭蘊驚訝，“是那東西幹的？”

曲大夫搖搖頭：“被野獸咬死的，白澤山山脈長，其内栖息猛獸無數，沒遇見老虎蟒蛇，也是運氣好。”他又說，“說什麼玄奇之事，也不過是亂想罷了。”

蕭蘊深以為然，死魂蟲的毒素能緻幻，幻覺裡看見什麼都會以為是真的，隻是還有一事不明：“可它為什麼會隻追我？”

“姑娘多年來研究毒藥，血裡會有味道。”曲大夫猜測，“那蟲子嗅覺比人厲害，是聞出來了，才會幾次三番誘騙姑娘過去。”

“味道？”蕭蘊嗅嗅手掌，隻有苦味和微不可聞的血腥味，其他什麼也聞不出來，“珠珠呢？她也懂醫術。”

“醫毒不一樣，蕭姑娘，你的老師是誰？”曲大夫突然問。

“她啊……”蕭蘊得意，并未指名道姓，“她是靈醫谷的第二代弟子，在山那邊。”

曲大夫似乎有一瞬間晃神，突然和藹笑出來，他道：“靈醫谷毒術江湖有名，尤其是最小的那位，多年來我也聽過她的名頭。”

“原來，她是你的老師。”

“我可沒說是……”蕭蘊驚訝，曲大夫卻隻是笑，并不多說。

隻一山之隔，又是同行，互相認識也很正常，她不再多想。

有病人進來，曲大夫忙碌起來，蕭蘊不再打擾，離開診室。

卻不想這一夜蕭蘊居然又見到了黑蛇，和真正的黃泉一脈。她又回到了那片草地，蛇盤在植株上，一雙漆黑的瞳看着她，不見冷漠，蕭蘊居然從裡面看出了仁慈。

蛇說話了。

“笨蛋。”

蕭蘊：“……”

就算是在夢裡，就算确實是她對不起它在前，也不能允許被這麼罵，對方還是一條蛇。

“你……”

“我是山神。”

蕭蘊一臉一言難盡，這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都怪星辰的大嘴，還真成山神了！

“你是來找我報仇的？”她口齒伶俐，“你說是山神，你不能跟一個凡人計較，這很小氣。”

蕭蘊清晰地在蛇瞳裡看出了嫌棄，它慢悠悠遊過來：“若不跟你計較，你就死定了，過來。”

她不肯過來。

蛇看她實在不聽話，隻能屈尊朝她遊過來，一口咬在蕭蘊手指上，沁出三滴血。蕭蘊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掙紮，她總覺得它不是在傷她。

“本神很大方，看在你良心未泯救了本神的份上，就幫你一把，你想要的東西，拿去吧！”

眼前蓦地開出一朵赤金色的大花，懸在半空，璀璨奪目，忽然金光一瞬猛地炸開，蕭蘊被刺的睜不開眼，額前一陣發熱。

“拿你三年，很劃算。”

“人各有命，莫再強求。”

耳邊聲音漸聽不見了。

從睡夢中醒過來，眼前是靜悄悄的子夜時分的客棧，什麼都沒有。

到了第二天她卻發現，額前憑空生出一朵赤色花印來，三片花瓣舒展，正是黃泉一脈。手指上卻完完整整，沒有傷口。

夢，真的是夢嗎？如果是真的，三年而已，的确劃算。

希望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