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丁維身上,緊緊地盯着他半張的唇。
“這賬,的确算錯了,應是一千零二十兩。”他将賬簿遞給單閻,而後便将算盤歸還,欠着身站在後頭。
“這...”稅監眉毛一高一低地扯着,上下打量丁維,正想開口質疑,卻又怕得罪了貴人,大氣也不敢出。
他這嘴非但開罪了漕司夫人,就連自個兒的本職也沒做好,當場下了縣令大人的面子。
這稅監之位,恐怕是坐不住了。
單閻眼底平靜,手上卻青筋盡顯。
倒說那縣令識趣,這便迎上前去緻歉,“是下官監管不力,還請大人莫要動怒。”
賬目支出與收入雖由稅監負責,可核算賬目卻屬主簿的職責。
其中反倒是縣令的監管起到的作用最小,他卻争着擔了錯,無非是想求單閻手下留情罷了。
單閻沒急着回應,隻是垂着眸看付媛。
“不過是一時大意,這次就算了吧。”她看得出他眼底的憤怒,感受得到他胸口的起伏,便松了口替那稅監求情。
見她求情,單閻銳利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他轉眼瞥向了跪在地上的稅監,“既然夫人替你求情,這事兒就這麼算了。下回若是再讓本官發現有此等錯誤,休怪本官無情了。”
他刻意省去的字眼卻讓衆人聽出了另一層意味。
那人巴巴地挪着膝蓋,跪在付媛面前,伸手扯着她裙擺,“漕司夫人心胸寬廣,仁義心腸,是小人不識好歹了,還請漕司夫人見諒。”
付媛瞬間慌了神,想弓下身去攙扶,卻被單閻攔住。
她扯了扯嘴角,又直起身,“起來吧...”
她指出賬簿上的錯誤,并非是為了為難他,不過是她自幼便通數理,這樣的纰漏實在惹眼,沒忍住提點一聲罷了。誰知竟險些鬧出大事來...
看來坊間傳聞這單閻鐵石心腸,并非空穴來風。
事情告一段落,見日落黃昏,隻好打道回府。
付媛心裡仍耿耿,覺着自己險些害了那稅監遭責罰,卻聽見了身後窸窸窣窣。
“單大人一向大公無私,沒想到這次居然放過了稅監...”
“單夫人都求情了,難道做夫君的還要下夫人面子嗎?”
“那倒也是...”
聽罷付媛的臉便紅了起來,這才反應過來,單閻那般嚴肅的神情,全然是為了她。
他已為了她退讓了許多,她竟還覺着他不仁...
一路上,付媛不時瞥向單閻,眼見着險些對視,這便又迅速地收回了視線。
她扯扯嘴角,此刻的心更是震顫不已。
在外人眼裡,這單閻居然是那樣的古闆嚴肅,不苟言笑。
可明明在她的面前,他嘴角卻常常含着笑意。
莫說嘴角,就連那眼底,欣喜也沒忍住從中溢出來。
她突然想起今日與主簿傾談的他,神情嚴肅而認真,倒叫她心跳急促了半分。
雖說他用着和離書脅迫她,當真叫她有些愠怒,可随即想起方才在縣衙,處處護着她的單閻,付媛又覺着心中的怒氣消了半分。
她撇着嘴,擡眸看了眼單閻,又迅速地看向别處。
“...”打上馬車起,他的這位夫人便鬼鬼祟祟,往複窺探過他幾回。
他看不懂她那怪異的行為,卻見着了她眼下的紅暈。
“夫人可是覺着悶熱...?”夏季将至,這輿内也不透風,若是覺着悶倒也屬正常。
可付媛搖搖腦袋,瞪着眼看向别處,不願與他對視,就連話也沒應。
如此一來,單閻便瞬間慌了神,伸着手背探過她額頭,這才放下心來,“還好...沒發熱。”
“夫人身體無礙,可是餓着了?”他越說湊得便越近。
付媛這次反倒沒有躲閃,隻是搖了搖他搭在自己膝上的手,“我沒事。”
若是不論情感,單閻是她唯一一個親近的好友,也是她如今的夫君,兩人本就親密而熟悉。
可她始終沒法接受他。
如今那恨雖已消卻許多,可她心底依舊暗暗覺着,他并非良人。
她嘴上雖說不出所以然,心底卻仍舊如段段繩結擰作了一股,解不開,也梳不通。
付媛理不清心底對單閻的感受,也辨不明他心中所想。
兩人間似隔了重重大山,雖能憑遠眺看見對方,卻始終無法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