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風一事,結果自然是她付媛赢下了賭坊,将纨绔好賭一事捅了出去。
恰逢貴人踏至,聞言上奏,聖上向來節儉,更恨朝中官員好奢靡,便罷了那官家的官職。至于坊主,自然因為身上牽連了數樁人命,被官差一并捉走了。
事後李豫和吓了一身的冷汗,倒是她喜滋滋的拿着地契,還道這坊主不當時,平日不會在賭坊露頭,偏偏撞着了她這個活閻羅,栽在了她手裡。
而後這個故事也被她寫作了話本,書生們前腳剛抄寫好了話本,後腳便被一搶而空,掙得盆滿缽滿。
替她收拾不打緊,他也并不計較,雖然時常因此受驚,卻也樂此不疲。
可問題是,她甚至一聲招呼也沒打,就這樣沒了蹤影,當真叫他頭疼。
另一邊的付媛腳步輕悄,加上身子瘦小,在人群中并不算顯眼,很快便混到了後院去。
隻是剛入後院,那陣吵鬧聲越盛。
她探了探腦袋,依稀能分辨出到底是院子裡頭發出來的聲響,還是外頭廳堂纨绔的争執。
院子兩排都是供歌女名妓居住的廂房,一眼能看得到頭。
付媛沒敢多靠近,反而是尋了處拐角,悄悄地藏匿在裡頭,因此廂房内吵架的内容她也聽得不算清楚,隻可認出兩把聲音分别來自一男一女。
兩人的争吵聲是以女人的嗚咽告終,一個身材較為魁梧的男人,穿着不算光鮮,剛出房門便探頭探腦的,想來也不是什麼正道人家。
付媛雖覺着自己不能以貌取人,可看着男人臉上的刀疤又不得不這麼猜度着。
她一邊覺着自己太過于膚淺,一邊又有些擔心在房間裡哭泣的女人。
直到那男人踩了堆積在牆腳的石磚,一躍而上,從圍牆邊逃走了,她這才敢放下忐忑不安的心。
她心頭惴惴,那房間裡傳來的哭聲漸漸遁入了平靜,付媛的心也算安定些,正想着探個腦袋,窺個一二,卻碰着了出來關門的隗姬。
隗姬眼角的睫毛濕哒哒地垂下,绯紅的臉蛋上挂了大大小小的淚珠,愣是在眼眶上盈盈遊了圈,才不依不舍地滴落,就連付媛見了也心生憐憫。
她沒責怪付媛溜入後院,更沒追究個一二,反倒是一把将付媛拉入廂房,左右探着腦袋,小心翼翼地确認院子裡沒人,這才掩上了門。
她離付媛很近,不過一步之遙,身上獨特的香氣實在叫付媛神往,沒忍住問了句:“你身上的花露很香,是在哪兒買的?”
她輕輕地壓了壓付媛的手背,苦笑着搖了搖腦袋,“這東西外頭買不着,姑娘就莫要惦記了。”
付媛是聽過,做青樓女子的多有用麝香一類的藥材作香料,平日裡也要飲用避子湯。
她雖覺着奇怪,隗姬一個商女并不需要像那些女子一般賣身,使不上這些避子用物,卻也沒多問,隻點點頭應是。
兩人畢竟隻不過萍水相逢,李豫和既懷疑隗姬是那江湖大盜,定有他的道理,如若是這時叫她起了戒備心,那才當真是功虧一篑了。
付媛也禮尚往來,在她嫩滑白皙的手背上撫了撫,權當是作撫慰她的嗚咽,又擡眸看着那隗姬的眼色。
若是她不肯說,付媛自然不會強求,又或者是換個法子問便是了。
誰料那隗姬也不避諱,竟将方才的經曆全數告知付媛,道那人是惡棍,看上了她的銀子。
她語重心長地把着付媛的手,眼角不時滑落出兩滴淚來,“做商女的,外人看着光鮮,實際上不過是掙個響。”
“奴家又何來那樣多的銀子呢?”說罷又倒向了付媛懷中,見付媛不為所動,便又直起身來。
付媛心裡覺着奇怪,她為何偏偏就對自己說這樣多的話呢?
行走在這些名利場的女子,城府自然會比付媛這個涉世未深的商賈女要深,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對旁人敞開心扉。
付媛腦袋那根弦無意識地繃了繃,明知那人說話蹊跷,仍舊點點頭由着她說下去。
反正這事兒聽了她也沒什麼損失,畢竟要銀子沒有,要命一條。
誰能想到堂堂富商獨女來煙雨樓,身上連個銅闆都沒有呢?
于是那隗姬天南地北地說了一通,付媛雖朦胧地捕捉到她前後幾處矛盾,卻笑意盈盈,沒有戳穿。
隗姬說的口幹舌燥,将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堆笑着上下打量過付媛一番,開始套近乎,
“奴家一見姑娘,摸着姑娘的手,這般細皮嫩肉,吹彈可破的肌膚,說是男子奴家是萬萬不敢信的。”
付媛聽得出她在恭維,也知道她在套近乎,可誰不愛聽好話呢?
付媛低了低腦袋,摸着自己的手背,暗暗認可,卻不露聲色。
隗姬看着她摸自己手背,一把便将她的手拽過來,摁在心窩上。
袖子直愣愣地從她小臂上滑落,霎時間,眼底出現一片雪白,“姑娘莫要覺得奴家是在恭維,這都是實打實的心底話。”
付媛點頭應是,心裡卻笑着她恭維到了實處。
隗姬垂眸,看着付媛腰上的玉佩失神,如深海般靛藍,上頭雕琢的蓮花圖樣仿佛被湖水環繞,清麗脫俗。
她咽了咽口水,卻很快地收回了視線,依舊真誠地與付媛對視,希望能真切地撬動付媛的那顆心。
隻是她心裡愈是壓抑,對那塊美玉就愈是神往,眼神竟漸漸地凝在了上頭,怎麼也剝離不出。
她壓了壓付媛的手,又絮絮叨叨地央求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