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您就算給我吃十個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呀。”付媛悠悠地應着,抓緊了手裡的金花菜,又甩了甩膀子,接着蹲下身去找荠菜的身影。
荠菜葉長,成簇狀散開,相較于金花菜好找許多。付媛不過随意在地裡撥弄了幾下,便能尋出一大把來。
她拍了拍根莖上的土,嬉笑着走到男人面前,将捧在懷裡的野菜往他臉上揚了揚,“這麼些可足夠?”
男人似乎心思不在付媛身上,隻垂眸看了一眼付媛手上的野菜,便彎彎腰抓起了腳邊的繩索,又重新綁在了付媛的手上。
付媛扯了扯嘴角,看着男人那副木然的樣子,心裡更是腹诽着這世上竟然還有比單閻要呆的笨蛋,真是好糊弄。
一想到待會他們就要竄得哭爹喊娘,付媛嘴角便再也按耐不住地上揚。她垂下腦袋又掂量了兩下懷裡的野菜,擡眼打量了走在前頭的男人一番,心裡又是一頓。
瞧他那五大三粗的樣子,這麼點怕是藥效不太夠。
待兩人重新攀到半坡上的那座破廟,院子裡已然飄起了炊煙。付媛看着黑瘦的男人用腳踩着不知哪裡擇來的粟米葉,身旁的女孩叉着腰伸手指指點點,一瞬間竟以為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
乍一看竟不知誰才是那個劫匪。
付媛的目光定在那個充當鍋的水缸,看着底下壘着的土磚,莫名覺得那像是瘦猴男人給自己立的冢。精心搭建的土磚堆,費勁找來的銅水缸,用來烹煮讓他竄稀的野菜......
沒等付媛笑出聲,壯漢的巴掌便蓋到男人的後腦勺上,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樣。
她緊随其後,沒敢駐足多看那麼一會兒内鬥的熱鬧,隻巴巴地将懷裡的野菜遞給女孩。
女孩接過那野菜,拽着她走到荒井邊打了桶水。到底是荒井,水所剩無幾,恐怕多是天下甘露時漏進井裡的雨水。打上來的水桶上漂浮着枯葉與剮蹭到的井邊泥濘,女孩信手将枯葉擇掉便将野菜丢入水中。
付媛看着那水泛着不知是被枯葉還是被别的甚麼染成的黃,心裡發怵,沒敢伸手,隻拘謹地站在一旁看女孩。
那女孩看上去年齡不過十四五,衣着光鮮,頭上缳着雙螺髻,璎珞吊在雙螺間。她似乎全然不在乎這些污穢,并沒跟付媛計較,自顧自地将桶裡的野菜洗淨。直到她慢條斯理地一片一片撕開菜葉,這才回過神來錯愕地看向身旁的付媛。
付媛對上女孩的眼神,心虛地抿了抿嘴,眼神仿佛在說:“你發現了?”
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又迅速地别開視線,心領神會,同時看向了兩個劫匪,眼裡的笑意似乎有種别樣的憐憫。
女孩攥着洗好的菜,走回院子,正欲将野菜丢入鍋中卻被壯漢拉住。男人伸手翻弄了幾下她手裡的野菜,确認沒有加入别的什麼,這才放開了女孩的手。
付媛原想着走上前去搭一把手,卻又被男人拽開,生生将她捆回到柱子上。雙手被緊捆後,身上的每一個感官都似乎更是靈敏,灰塵落在她的膝頭,撓得她身上直發癢。她盡力地想要掙紮出一隻手來搔癢,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筋疲力盡,她也隻好将那顆躁動的心沉寂下來,盡力讓自己更貼近一尊大佛,好讓自己忽略掉那些令她難以忍受的感知。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擡眼看向用木棍在鍋裡用力攪拌的女孩,嘴角又沒忍住勾起笑意。
女孩刻意将荠菜放到一旁,最後才加入鍋中,隻随意地焯了水便撈起,放入破碗中。也許是付媛的目光太過惹眼,她回眸看了付媛一眼,眨了眨眼示意。
付媛看着她那模樣實在忍俊不禁,隻好别過臉去不願再看她。
其中一個瘦得如靈猴般的男人捧着破碗便開始胡吃海塞,直到被另一個男人猛地拍了下後腦勺,嗆住了喉,這才曉得将碗遞出。荠菜有些夾生,可兩人似是毫無察覺,依舊将碗中野菜全數吞下肚。
付媛擇的野菜不少,可畢竟是沒一塊肉糜下肚,兩個男人似乎還是覺得差些意思,又摸着肚子砸吧兩下嘴,看向被捆在柱上的兩人。
另一邊的單閻放值歸來,便見着單老夫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攥着書信來回踱步。
單老夫人一見單閻踏入家門,便急沖沖奔到他面前,險些摔個踉跄。她被單閻扶起,卻說什麼也不肯到一旁坐下,愣是抱着單閻雙臂哆嗦着身子許久,這才艱難吐出兩字來,“茗姒...”
“茗姒?”單閻蹙眉,一手反複輕拍着單老夫人的後背,“娘您别急,慢慢說。”
凝珠趕在單老夫人癱坐在地上之前,抱着笨重的紅梨木椅到院子裡,說什麼也要她先坐下歇息。單老夫人實在是哭得乏力,沒了法子,這才無可奈何地扶着雙膝坐下。
緊接着她便又拿起了手帕,一邊哭一邊抹着淚,“茗姒讓賊人抓去了,那人信裡非說要萬兩銀才肯放人。你瞧瞧,這天都黑了,哪還有銀号能取這樣多的銀兩?”
單閻眉頭一擰,将單老夫人手中的書函奪去,這才笃定了他的猜測——
付媛也一并被抓走了。
如此一來,單閻便愈加肯定了這歹人便是沖着他去的,隻是礙于單府人多守衛又森嚴,這才沒能将單老夫人也一并劫走。
他伸手拍了拍單老夫人肩,又擡眼看向凝珠,“放心,這事孩兒會解決的。”
單閻将官兵聚集到一起,分頭到山上去尋。直到他踹開破廟那搖搖欲墜的木門,霎時間煙灰傾灑,伸手撥了撥面前的灰塵,看着兩個劫匪被五花大綁成粽子,跪坐在蒲團上。
蒲團被鋪在了那尊破舊碩大的佛像前,佛像上雖鋪滿了塵灰,雙眸卻依舊炯炯,垂眸審視着兩人。
兩人反複扭捏着身子,似隻驅蟲匍匐在地。衆人方一靠近,便能聞見劫匪身上那陣汗液混合排洩物的難聞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