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成都，空氣濕而悶，宛如浸透水的厚棉被捂蓋着人心。梧桐樹葉子靜默不動，低垂着，仿佛也倦于這蒸籠般的天氣。我坐在窗前，盯着掌中手機，那屏幕許久未曾閃動，死寂得如同墓穴——夏小姐的訊息，終究是斷了。

夏小姐者，本是相親網站上所見。初識時，她字句吝啬，仿佛從口中擠出幾個字來也怕耗損了元氣，冷如深秋的月光。後來竟漸漸話多了起來，每日清晨，我或她問候和回應短訊竟如晨光，準點透進我的手機，竟也成了我睜眼後的習慣。我亦早早醒了，心裡總怕錯過她的消息，每每手指疾點，将“夏安”二字發送過去，屏幕便亮起，照着我臉上微漾的笑意。這數月的晨昏問候，竟如檐下滴溜的水，點點滴滴，竟也鑿出了淺淺的痕迹。

然而，五月的某一天，我終究将離職的消息告訴了她。中年失業，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掙紮着在泥潭裡跋涉。我将這不堪的境況，在短信裡一字一字敲下，發過去。手機仿佛瞬間沉重起來，竟如一塊冰冷的石頭，沉沉地壓在我掌心。

自那以後，夏小姐的回應便驟然冷寂了下去。我清晨依舊發去問候，屏幕卻再無回響，仿佛沉入深井。偶有回複，也不過寥寥數字，短促得如同夏夜最後的蟬鳴，一響即絕。那“尚可”、“保重”的短語，冷冰冰如冬日屋檐垂下的冰溜，懸于心頭，終又墜下，碎得滿心冰涼。我常疑心是否自己手指笨拙，按錯了鍵，又或是信号不暢。反複查看手機，屏幕漆黑如墨，映照着我疑惑的面容——這光景，竟與初識時的冷淡不同，那時是疏遠，而今卻分明是速凍了的漠然。

我起初尚存幾分僥幸，隻道是她忙，如同她往日裡批改學生作業一般，伏案勞形，無暇分心。可一日一日，那沉默如同蔓草，愈發生長得瘋狂，終于将我心頭那點自欺欺人的微光也纏得窒息了。我這才明白，失業竟成了最靈的試劑，瞬間驗出了人情的成色。她待我的那些溫言軟語，原不過是懸于空中、未曾落地的雨點，一旦察覺我的土地已然幹涸龜裂，便倏然收回，轉向他處去潤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