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取他的性命。
對于應天棋來說,現在,這件事隻有“是方南巳”和“非方南巳”兩種可能性。
所以,如果在他們二人獨處時開門見山直接将事情點明,他能得到的答案也隻有兩種——
要麼方南巳直接親自動手殺人滅口,要麼方南巳與他達成合作出手保他20分鐘後安全回宮。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如果方南巳心機深沉見他察覺端倪後選擇按兵不動下次出手,那算他倒黴,不過這種處理方式沒什麼必要,應天棋覺得方南巳如果不是極度無聊的話應該不會選擇這條。
這樣說的話,如果方南巳是狼,那麼應天棋就相當于用一條命看清了方南巳的立場。
如果方南巳不是,那麼應天棋就相當于撿回了一條命。
反正,隻要想開點,怎樣都不虧。
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應天棋原本想觀察一下方南巳的表情,以确認事情的真相究竟符合自己的哪一種猜測。
但方南巳實在是個表情管理大師。
應天棋覺得自己說的這話應該挺炸裂的。
刺客诶!謀殺皇帝诶!
無論是計劃暴露還是毫不知情,怎麼樣也該小小地震驚一下吧!
但方南巳的表情沒有一丁點驚詫,沒有一丁點恐懼,沒有一丁點意外,什麼都沒有。
他風輕雲淡得就像是在跟應天棋讨論竹葉青和梨花白哪個更好喝。
“嗯。”方南巳淡淡應了一聲。
而後,他放下酒杯,問:
“那麼陛下過來,是想命臣護駕?”
“你……”
你猜對了。
應天棋空咽一口,輕咳兩聲,一本正經道:
“朕微服出宮,無人伴駕,如今遇到危險,還請愛卿相助。”
“哦……”方南巳稍稍拖長了音節,然後輕飄飄抛出了一句:
“憑什麼?”
應天棋聽見這三個字,人都懵了。
“什……什麼憑什麼?”
“我憑什麼聽你的?”方南巳望向應天棋的目光中略顯戲谑之色。
好啊。
演都不演了,自稱連“臣”都不用了。
臣子保護皇帝還要問一句“憑什麼”?
太拽了,原來您方南巳才是反帝反封建第一人。
“憑……憑朕是皇帝,是你的君主,君為臣綱!”
應天棋強撐着氣勢,試圖同方南巳講道理。
方南巳卻沒什麼反應,隻好整以暇地瞧着應天棋,微挑眉梢:
“是……嗎?”
這個“嗎”加的就有點侮辱人了吧?
大概是看出了應天棋的震撼與不解,方南巳輕笑一聲,問:
“陛下不是疑臣有二心嗎?既然陛下覺得臣有謀反之心,是個威脅皇權的反賊。那麼陛下遭遇刺客橫死街頭,當是臣喜聞樂見之事,陛下為什麼覺得,您有難,臣會願意出手相助?”
應天棋深吸一口氣:
“那日在你府上,你我達成共識之事,你可忘了?”
“臣的記性還沒有那般差勁。所以,如果臣沒記錯的話,當日臣答應的隻是配合陛下行事,我們并沒有提到,‘如果陛下遭遇危險,臣需出手相助’這一條。”
方南巳慢悠悠地同應天棋玩着文字遊戲:
“如果陛下今日殒命在此,來日新帝登基,臣依舊是一品鎮軍大将軍。所以,就算現在臣命蘇言送客,将陛下請出這間屋子,臣也不算是背叛與陛下的約定,更不會失去什麼。蘇言?”
“但你會失去一張金光閃閃的龍椅!”
應天棋看着走近的蘇言,語速都快了不少:
“朕答應事成之後将皇位讓給你,朕說到做到!若今日朕死在這裡,來日應旭能做到嗎?!”
“……哦?”
方南巳微微彎起眼睛。
他像是終于聽到了什麼感興趣的、有意思的事:
“陛下怎麼如此确定,您駕崩後,繼位的會是八王世子?”
“……”
應天棋僵住。
微妙地停頓片刻後,他道:
“朕無子嗣,宗室裡合适的人選也就那麼幾位,随口提一個罷了。”
“原來如此。”
方南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瞧這模樣,應天棋還當是說動了他,剛準備稍稍松口氣,卻又聽方南巳道:
“蘇言,送——”
“哎你幹嘛啊你?!”
被蘇言撈起一邊胳膊往外拖時,應天棋算是真急了。
他知道他今日出這門就是必死無疑,一時也不管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反正另起一周目這NPC也什麼都不記得,能在死前罵他一頓出口惡氣也是好的:
“我跟你說這麼多你聽不懂是嗎?!皇位是什麼很賤的東西嗎你看不上眼?!看不上眼你搞什麼擲燭之亂?!枉我這麼多年以為你是個為君為國自甘背負惡名的正人君子!濾鏡碎了全碎了!他媽的就沒見過你這麼不忠君不愛國還這麼難搞的人!!!還是說你一開始就在跟我演戲?這妙音閣是你的,刺客也都是你的對不——”
“啊——!!!”
應天棋已被蘇言拎到了雅閣門口,也是那時,門外一聲慘叫打斷了他的叫罵聲。
慘叫聲後便是樓下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與桌椅歪倒間雜亂的腳步。
動靜驚人地熟悉,與應天棋上周目聽過的一般無二。
蘇言亦為這變故怔愣一瞬,連帶着手裡的力道也頓了頓。
應天棋趁機掙開了他的手,想出門瞧瞧卻又不敢,于是閃身到了窗邊,掀開紗簾張望着下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