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這個角度,能清楚地看見對面二樓的走廊。
一男一女的身影在走廊木欄邊緣重疊,乍一看可能會以為那是一對濃情蜜意的佳人,可仔細一瞧方能看得真切,那男子的姿勢竟極其不自然,像是将全身重量都架在了木欄之上。
下一秒,女子一手推了男子肩膀,邊後撤一步,另一手帶出一道惹眼的血光。
那是……
應天棋微微睜大眼。
行兇的女子赫然是上周目為他送茶的少女。
而那男子……
二樓木欄承受不住這般沖擊,經少女這麼一推,欄杆自中間斷裂,男子沒了倚靠,頓時失去重心,從二樓跌墜下去。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在男子的身影從應天棋視野中消失的前一秒,他終于想起了這人的身形和裝扮為何如此熟悉——
鄭秉星。
上周目死的是應天棋自己,這周目他躲在方南巳這逃過一劫,死的就變成了鄭秉星。
這說明……
這說明這波藏匿在妙音閣的刺客,從一開始就是沖着鄭秉星來的,自己上次隻是誤入計劃轉移仇恨,成了鄭秉星的替死鬼而已。
所以說,今兒這事兒壓根就跟他沒關系?
那方南巳……
應天棋眨眨眼睛,悄悄地、靜靜地、默默地、慢慢地轉過頭。
試圖瞄一眼方南巳。
然後就和正直勾勾盯着他的方南巳對上了視線。
“臣不忠君、不愛國、不是正人君子、一手把控妙音閣,還養了刺客試圖守株待兔等待某夜陛下大駕光臨而後取了陛下的性命?”
方南巳不急不緩地重複着應天棋方才的話。
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
“還有,陛下剛才提到的‘擲燭之亂’……是什麼?”
“什麼也沒有,宮中秘辛,為愛卿着想,你還是不要多問了。”
應天棋沖方南巳笑笑,不願與他多糾結這些,于是又望了眼已經安靜下來的窗外。
這次倒不用蘇言送客了,應天棋自己推門走了出去,像上周目結束前方南巳瞧着自己那樣,倚在圍欄邊朝下望着。
出了這變故,妙音閣裡的樂女和酒客已然跑了個幹淨,如今閣内空空如也,隻有一片歪倒的桌椅、碎一地的酒菜,還有地上以一個古怪姿勢仰面躺倒的鄭秉星。
被捅了幾道,又從二樓跌下,此人必然是活不了了。
刺客鬧了這麼大的動靜,想必已經藏的藏跑的跑,而兵馬司接到百姓報案、趕來也需要一定時間。
也就是說,現在的應天棋安全了至少八成。
于是他也不管什麼方南巳了,快步順着樓梯往下去,想将現場瞧得再仔細些。
如今鄭秉星的狀态應當跟上周目的自己差不了多少,應天棋瞧着他,一時竟有種同病相憐之感。
鄭秉星的墨綠色錦袍洇了一塊深色,那是從他傷口漫出來的血,一點點自地面鋪開,積成一灘小小的血色湖泊。
應天棋彎腰試了下鄭秉星的鼻息。
人已經沒了,一張臉上的表情停留在一個極驚恐的程度,眼睛瞪得老大,眼角緩緩地淌出血色來。
【叮——】
【解鎖支線任務(3)】
【妙音閣疑案】
【任務目标】
【圓滿結案】
【達成條件】
【1/宿主确定妙音閣背後所屬勢力】
【2/宿主查清鄭秉星之死緣由始末,且實際幹預程度≥55%】
【任務獎勵】
【500積分】
又來?
支線一二還沒進度,又來個三,難度還個頂個的大。
他不是皇帝嗎,怎麼還要負責查案,裝什麼柯南?
但觸發都觸發了。
先看看吧。
應天棋關閉了系統界面。
可惜他沒學法醫,屍體擺在眼前也看不出個一二三四五。
掰着手指算算,鄭秉燭地位顯赫,他親弟出事自然算作重案,所以等一會兒兵馬司初步調查過後,明日這案子就要移交大理寺處理。
眼見着案子隻會離自己越來越遠,應天棋要如何努力,才能保證完美破案,且讓自己的實際幹預程度達到系統要求的百分比?
系統給的任務都太反人類,且一點不顧玩家的身份限制,應天棋正想着要如何進行下去,忽聞閣外傳來一陣哄亂的人聲。
“官爺,這邊,這邊!……”
“奴家也不曉得啊,那公子原本在屋裡好好聽着曲兒,誰知道突然慘叫着沖出來……”
“您快去瞧瞧吧,哎喲吓死人嘞……”
屋外的亂聲越來越近,應天棋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左右張望着,卻也找不見一個藏身之處。
……壞了,他可不能再被更多人認出來了。
他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深更半夜出現在青樓,更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案發現場跟屍體待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眼見着烏泱泱一群人就要進來了,應天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正不知何去何從,突然有隻手從身後伸了出來,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環住他的腰,用力朝後帶去。
應天棋連吓一跳都來不及,人就已經從明亮的大堂被帶去了某個陰暗狹窄的角落。
等到流動的空氣靜止,擡眼,他對上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還聞到一股清澀的、屬于植物的淡淡香味,像是陰暗處肆意生長的、冰涼濕潤的青苔。
應天棋微微一怔。
而後,他看見方南巳擡起食指立于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