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纾眨了眨眼,又重複了一遍:“我失憶了。”
“你失憶了,你怎會知我叫謝鏡泊。”謝鏡泊冷聲開口。
有一瞬間,床上懶散随意的人眼中閃過一抹微光,卻又被迅速掩藏在半垂的眼皮下,看不清晰。
“方才他們說你是宗主——而銷春盡宗主大名天下誰人不知。”
燕纾垂着眼,輕聲開口:“我醒來時便在這終靈山間,身畔隻有一塊玉牌寫着我的名姓。我不知來時,不知去路,不知自己身份,不知這滿身傷病從何而來......”
謝鏡泊皺了皺眉,他看着燕纾擡起頭,眼眶微紅。
“我沒有歸途,也不知去處。”
燕纾盯着面前的人,聲音放的越輕:“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隻有一點我确實知曉——”
謝鏡泊眉心跳了跳,隐隐覺得哪裡不對。
下一秒,果然隻見面前一襲白衣的人擡起頭,眼眶微紅地望向他。
“我知曉,你是我的心上人。”
燕纾靠在床頭,一雙桃花眼微微彎起,眸光恍惚,看不清真假。
“我馬上就要死了,臨死前特意回來想見見你啊,謝鏡泊。”
他笑眯眯擡起眼:“所以你什麼時候娶我呀?”
謝鏡泊:........
房間裡靜了兩秒,謝鏡泊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攥緊。
他盯了燕纾一會兒,忽然緩緩開口。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我還聽說銷春盡有一味藥,能起死人肉白骨,可救我一命。”燕纾眨了眨眼,似乎預料到謝鏡泊會這麼問般,自然接口。
謝鏡泊緊攥的手蓦然放松。
他閉了閉眼。
——是了。
——這才是他認識的燕纾。
無利不起早。
曾經能為了自己的利益抛下宗門、抛下他,如今斷不可能因為什麼“要死了回來看看故人”這種虛無缥缈的事,冒險回來。
那邊燕纾還在繼續說着,謝鏡泊心中松了那口氣,重新睜開眼。
他看着床榻上的人擁着被,露在外面的那截手腕輕輕搭在膝上,脆弱的像要碎掉。
偏那人仿佛真的洞察了他的心思般,下一秒,搖搖晃晃地将腕骨拾起,攤手放到他眼前。
燕纾笑着歪了歪頭:“不知這味藥,謝宗主能否不吝相贈?”
謝鏡泊沒有立刻回答。
他盯了燕纾幾秒,再開口時,忽然換了一個話題:“聽松竹說,你很擅長符道、卦陣?”
燕纾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是。”
他歪了歪頭,大言不慚地又補充了一句:“相當擅長。”
謝鏡泊沒有理會他最後那句話,隻微微點了點頭。
“我可以留你在銷春盡。”
燕纾的歡呼聲還沒出口,下一秒便聽謝鏡泊繼續開口:“但銷春盡不養閑人,你若想留下來,需要展現出你的價值。”
燕纾愣了愣。
他猶豫了一下,小聲開口:“謝宗主若需要暖床,我也是可以的。”
“......教授符道這門課的長老近期請休了,我要你去教符畫卦象這一門課。”謝鏡泊冷着臉徑直打斷他的話。
燕纾的眼眸微微睜大,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謝鏡泊:“你這是虐待病人,我重傷還未愈......”
“你若好好吃藥,就可早日好轉。”
燕纾瞪了他一眼,咬咬牙又繼續開口:“那我要換一間屋子。”
他一邊說一邊嫌棄地望向地上的藥漬:“這個屋子裡全是藥味,我不喜歡,我要換一間上好的暖閣........”
燕纾話還沒說完,便看面前的人袍袖一揮,瞬間将地面上的藥汁清掃一空。
燕纾:......?
“我說了,要想在銷春盡留下,獲得那味藥,需要你自己想辦法。”
他轉身徑直向後走去,走了幾步,忽然腳步微頓:“前幾日松一、松竹他們撞上的魔教,是你引來的嗎?”
頃刻間,燕纾立刻明白謝鏡泊方才舉劍的緣故。
他愣了一下,倏然笑開:“謝宗主原來方才是懷疑我啊。”
他沒有直接回答,微微坐直身子,忽然扯到另一個話題:“那謝宗主怎麼還不舍得傷我?”
燕纾坐的有些乏了,輕輕錘了錘腰,幹脆從床上跪坐起身,白衣委地,恍若一隻缥缈的蝴蝶。
他撐着身子,腰肢微陷,語氣暧昧:“謝宗主果然對我情根深種——”
謝鏡泊一言不發轉身直接向門口走去:“......一會兒我遣人給你送碗新的湯藥,你若想痊愈,記得按時服用。”
他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燕纾帶笑的聲音再次傳來。
“謝宗主問了我這麼多問題,總也該我問謝宗主一個問題了吧。”
謝鏡泊回過頭,正看到燕纾籠着袖子,靠在床頭,用他一貫慵懶随意的語調開口:“謝宗主對我的過去似乎很是了解。”
“我想知道,謝宗主對我的身份.......到底知道多少?”
房間内靜了下來,朝陽在房檐外潑下一整片漂亮的夾竹桃粉,一襲玄衣的人半側過身,站在光影交接處,看不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