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手指剛一動,忽然碰到了什麼,動作微微一頓。
他不知想起了什麼,盯着自己的手指,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你是真的很難受嗎?”謝鏡泊忽然低聲開口。
燕纾依舊按着心口,蜷縮着躺在他膝蓋上,眼眶微紅地點了點頭。
“我不喜歡剛才那個問題……”燕纾小聲開口,“可不可以不問了。”
謝鏡泊微微點了點頭,直接應了下來。
“好。”
“那我換一個問題。”
他盯着燕纾,一字一頓慢慢開口:“或許你能告訴我,你是從什麼時候清醒的嗎?”
面前的人愣了一下。
他仰起頭,正看到謝鏡泊擡起手,外袍微掀,露出一直搭在他脈門上的手指。
——他的手從方才用靈力幫他退燒時起,便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脈門。
方才燕纾說他難受,謝鏡泊下意識摸脈,才忽然意識到此事。
直到那時謝鏡泊也才回想起,燕纾的脈象雖然有些虛弱,但從始至終很平緩,沒有任何異樣。
——他說難受,便是假。
“我怕自己不懂醫術,有所疏漏,又探了一下你的氣血。”
謝鏡泊冷冷地望着他:“你氣血間沉遲已消,内擾絮亂回穩,很明顯因為高熱帶來的神志昏沉已然消散。”
“所以燕纾,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套我的話的?”
燕纾臉色一瞬間蒼白如紙,掌心死死地抵着胸口,想要張口,卻又帶出一串悶咳。
他身形晃了一下,倏然從謝鏡泊身上跌到床上。
謝鏡泊慢慢站起身,垂下眼望着面前的人,眼眸間浮現出一抹嘲諷。
他為自己剛才一瞬間松動的想法感到可笑。
——那指腹冰涼的暖意,那原以為混沌意識間唯一不加掩飾的“歡喜”……
謝鏡泊眼眸冰冷,唇邊卻慢慢浮現出一抹笑意。
他低聲開口:“好,你不說,我說。”
“你是故意來套我的話、來套長老殿資料的對吧,燕纾?”
他咬牙,聲音中卻抓緊帶上了低低的笑意:“還是……你隻是從始至終,都喜歡看我被你騙的團團轉……”
“不是!”
謝鏡泊手腕忽然一涼。
半伏在床榻上的人忽然撐着身子擡起頭,目光倉皇地望着他的。
“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我沒有騙你……”
面前的人臉色已經全白了,額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細細地發着抖,話還沒說完,忽然悶哼一聲又跌了回去。
“謝鏡泊,我心口疼……喘不上氣……”
謝鏡泊蹙了蹙眉。
面前的人眼皮半阖,身子軟了下來,呼吸急促的不似作僞。
房間裡有一陣涼風刮過,謝鏡泊終于忍不住慢慢上前一步。
他想先輸點靈力先穩定燕纾的情況再做打算,卻在握上他手腕的下一秒,便看到面前人如觸電般身子一顫,倏然甩開他的手。
“你别碰我——”
謝鏡泊下意識松開手,掌心間傳輸的靈力驟然中斷,下一秒便看燕纾猛地喘了一口氣,跌坐在床上,按着心口不住喘息。
謝鏡泊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皺眉擡起頭:“我給你渡靈力……你很難受?”
燕纾不答,似乎難受到了極點,自顧自低頭急促喘息。
謝鏡泊又想到了什麼,上前一步,沉聲開口:“你的靈脈怎麼了?是——”
他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想起很早前,似乎燕纾就跟他說過,他靈脈受損之事。
隻是謝鏡泊一直……從未當真。
混亂的思緒在腦海中逐漸凝練成線,月影西斜,落入窗台,謝鏡泊望着面前人比月光還白的唇色,手指一點點顫了起來。
燕纾方才并未說謊。
——一個人經絡靈脈若受過重創,一切基于常規脈象、氣血作出的推斷便全部作廢。
人的經脈好似枝繁葉茂的樹木,随着修煉程度會長出一條條錯綜複雜的枝幹。
因此修仙之人脈象與普通凡人不同,仙門有自己的醫師。
修煉能改變經脈的走向,受傷亦如此。
那些傷勢就好似樹木下隐藏了一層層腐敗的毒物,随時可能影響樹木,沒有任何規律可言。
——燕纾并未說謊,他仍高熱未退,心神不穩。
那他方才都做了什麼。
“燕纾,我……”謝鏡泊顫聲開口,床上的人卻似乎已經壓根不想理他。
燕纾緩過一口氣,恹恹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往他懷裡鑽,而是慢慢撐起身子,一點點挪回被窩裡,阖上眼,重新蜷縮了起來。
謝鏡泊一時間控制不住有些倉皇。
他在原地站了幾秒,到底還是小心翼翼擡起手,在床上人額間輕輕拂過。
床上的人皺了皺眉,往床内側縮了一下,謝鏡泊默然收回手,卻微微舒了一口氣。
溫度還是有些偏高,但終于有消退的迹象。
“抱歉。”謝鏡泊低聲開口。
床上的人呼吸均勻,攥着外袍的手微微放松,似乎已經睡熟。
謝鏡泊靜了幾秒,終于擡步,慢慢走了出去。
·
房間内終于恢複一片寂靜,過了不知道多久,打更聲響起的那一刻,床上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睜開眼。
他神色清明,除了臉色蒼白外,看不出任何異常。
——甚至唇角微勾,似乎心情頗為愉悅。
燕纾重新按住自己的脈門,手指一顫,偏頭吐出一口血,臉色慢慢紅潤起來。
他懶洋洋半撐起身,忽然擡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一道符咒從虛空中驟然浮現,緊接着,一隻雪白的貓咪倏忽從暗處竄了出來。
徑直撲到燕纾懷裡。
“回去告訴樾為之。”
燕纾垂下眼,纖細的指骨不經意間揉搓着貓咪的耳朵,鴉羽般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将琥珀色的眼眸隐隐染成暗色。
“謝鏡泊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