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蜃的視線停頓一瞬,說:“去穿件外套。”
.
市中心的電影院多在商場内,人多擁擠,不适合謝瓷。他們去的是一家舊城區的老影院,場次少,影廳不大,平日裡冷冷清清,沒什麼人去。
但謝瓷很喜歡去那裡。
她喜歡出門。
假日街道喧嚣,出租車待人群走過,停在電影院前。
司機往後瞄了一眼,心說上天這麼不公平,小姑娘這麼點年紀居然就看不見,眼神不由帶上幾分同情。
不等再看,那個男生忽而側頭,對上他的視線。
黢黑的瞳仁陰而涼,像都在太陽底下刮起一陣陰風,他莫名打了個寒顫,沒再停留,疾馳而去。
謝瓷對此無所覺,扶着俞蜃的手臂:“外面好熱鬧。”
俞蜃“嗯”了聲,帶着她繞過人群往稍顯冷清的電影院走:“左後方有一隊旅行團,北邊來的,排隊買點心;左前方停着一排共享單車,藍白色;右邊是幾個初中生,剛下山……”
謝瓷側耳傾聽,白玉糕似的耳朵悄悄地從黑發裡探出來。
嘈雜而模糊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
進入電影院,四處又安靜下來。
謝瓷輕嗅了嗅空氣中炸開的香甜氣息,慢吞吞跟着俞蜃往裡走,倏地,他腳步一頓,扣住她的手腕往側邊一拉,将她困在牆體和身軀間,完全擋住。
“怎麼了,哥哥?”
她小聲問。
俞蜃微眯着眼,視線在路過的向今身上一掃而過,他和身邊的人說着話:“這電影還行,就是地方太小。诶,明天約幾點?一中的妹子也來,那我得……”
聲音漸漸遠了。
向今也在這裡,他最近出現頻繁。
每每是在謝瓷出門的時候,是巧合嗎?
俞蜃生性多疑,不信巧合。
謝瓷被困得發悶,推推他,喊:“哥哥?”
“沒事。”俞蜃拉開距離,重新往裡走,“幾個不安分走路的人。”
謝瓷心想,騙人。
她都聽見了,隻有兩個男孩子,還提到了一中,或許是俞蜃認識的人,但他不想讓别人看見他們。
“哦,那走吧。”
“要進門了,七個台階,擡腳。”
“嗯。”
謝瓷看不見電影的畫面,但她對聽聲猜故事抱有極大的興趣,還不喜歡聽俞蜃的解說,喜歡自己構築世界,之後幾天才肯和他交流。這次一如以往,兩人安靜地看完了電影,謝瓷乖乖等着和俞蜃帶她出去吃飯,這也是她喜歡的環節之一。
可他說:“我們回家了。”
謝瓷不願意:“為什麼?”
俞蜃:“我不太舒服。”
謝瓷一愣,鼓起的臉頓時癟了,靠近俞蜃,踮腳探他額頭,着急問:“哪裡不舒服?頭暈嗎?”
俞蜃感受着貼近的小手,柔軟而溫熱。
他輕吸了口氣,說:“可能是中暑了。釉寶,回家好嗎?”
謝瓷匆忙點頭:“快點回家!”
電影院距離眠湖區不遠,兩人到家後,謝瓷便丢下俞蜃,徑直去客廳找醫藥箱,摸着藥盒上凸起的标簽,找到降暑藥,再去摸到出門前煮的涼茶,倒了水,将杯子和藥盒一齊遞給俞蜃。
“哥哥,吃藥。”
“喂我吃。”
在謝瓷的記憶中,幼時有段時間,俞蜃經常吃藥,他不肯吃,每每要進行極長一段時間的僵持,最後藥都到了她手裡,時間一久,他們便也知道她喂俞蜃才肯吃藥,就不再這樣麻煩,直接将這過程交給謝瓷,隻是她始終不知道俞蜃吃的是什麼藥。
她曾問:“哥哥,你生病了嗎?”
俞蜃說:“他們說我有病。”
俞蜃有病嗎。
謝瓷想,可能有,可能沒有。
俞蜃垂着眼,唇齒微張,舌尖靈活地卷走她掌心的藥片,一口氣喝了水,問:“釉寶和我躺一會兒?”
謝瓷點頭:“嗯。”
書房左側有間休息室。
南渚悶熱,室内常年鋪着涼席,午後累了進門,一拉窗簾,拿一張小毯便能就地躺下,睡一個清淨的午覺。
俞蜃躺在窗沿邊,睜眼看她。
謝瓷慢悠悠地搖着小扇子,嘀咕着去摸他肚子上的小毯子,又熟練去摸他的眼睛,一摸,他壓根沒睡。
“閉上眼睛。”她催他,像和不聽話的小孩說。
俞蜃不聽,喊:“釉寶。”
“嗯?”
“你希望我有好朋友?”
“當然啦,總照顧我,多無聊呀。”
“不無聊,喜歡朋友來家裡?”
謝瓷認真想了想,告訴他:“我想認識很多人,大家都很不一樣。還想活很久很久,看這個世界。”
“我很喜歡。”
她補充。
俞蜃沒說話,半晌,喉間震動,發出一聲極輕的“嗯”。
謝瓷聽着俞蜃的呼吸,當氣息緩下來,她放下扇子,扯過另一張小毯,摘下助聽器,依偎在他身側睡下。
片刻後,俞蜃睜開眼。
長久而沉默地注視着謝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