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瓷上樓的時候,嘴裡止不住嘀咕:“小氣鬼,說兩句話就不高興了,還不下來找我。我還沒生氣你有小秘密呢。”剛走到門口,她一頭撞在堅硬的胸膛上,眼看要被這力道彈出去,俞蜃伸手,一把扯回捂着腦袋的謝瓷,打橫抱起,下樓。
“你站在門口幹什麼?”謝瓷嘟囔着問。
俞蜃:“等你。”
謝瓷大人似的歎了口氣:“我不出去上學,就是和向老師聊天随口說的,你怎麼還生氣不理我呢?”
俞蜃把她當成常人,可她卻不能像常人一樣去學校上課。她看不見的事反而成了他不能觸碰的線,一說就生氣。
俞蜃:“沒不理你,在想帶你出去玩。”
謝瓷蹭得在他懷裡坐起身,摟着他的脖子問:“現在嗎?我可以去踩水玩兒嗎?我不想帶盲杖。”
“嗯,帶你踩水玩兒。”
雨天出行對謝瓷來說并不方便,撐傘容易和别人發生碰撞,多數時候她隻能穿雨衣出門,即便和俞蜃一起。
謝瓷自己穿上橙色的雨衣,雨靴,戴上帽子。
她雨衣很不一樣,帽子上耳朵的位置有兩道小小的口子,方便露出兩隻耳朵來,注意聽周圍的動靜。
“我好了哥哥!”
她穿戴整齊,在門口蹦跶了兩下。
眼睛月牙兒似的彎着。
俞蜃換好鞋,拎着傘起身,擡手将她耳後的布料撫平,順手捏了捏,問她:“和我一起走,還是想走前面?”
謝瓷:“走前邊兒!”
謝瓷從小就這樣,不怕摔跤,看不見也喜歡蹦蹦跳跳,刻木雕也不害怕傷了手。他從不阻攔,隻是看着。
出了門,俞蜃撐着傘,隔着安全距離跟在她身後。
雨并不大,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了一整天,地面上積水很淺,不妨礙通行,她特别喜歡踩水坑,一踩便濺起水花來,發出奇妙清脆的聲響。
“一整條路上都沒人嗎?”
謝瓷興沖沖地回頭問。
俞蜃“嗯”聲,看向筆直寬闊、雨霧彌漫的步道,說:“沒人,但路上有枯枝,不可以跑。”
謝瓷:“我想跑。”
不遠處,向葵和向今躲在涼亭的柱子後,偷偷往步道上看。向葵出來得急,忘了帶傘,那時下着雨絲,她便沒返回去拿,向今是過來送傘的,離開前正好撞見俞蜃和謝瓷出門,鬼使神差的,他們躲在這兒觀察起來。
遙遙望去,謝瓷等在原地,俞蜃俯身撿起沿路的樹枝和小石塊,從起始一直到盡頭,倏地,他們聽到一聲清脆的哨響,越過雨霧。
橙色的身影忽而跑動起來,向今下意識想往前,向葵一把拉住他,兩人眼看着謝瓷越跑越快,即便快到終點也沒停下速度,最後一把撲進俞蜃的懷裡,他們聽到她興奮的喊聲,她在大聲喊哥哥。
向今忍不住嘀咕:“你之前還說阿蜃奇怪,哪裡奇怪了!”
向葵也納悶:“我就是說不上來為什麼,釉寶每天都挺高興的,和普通小孩沒有區别。現在看來,她被照顧得很好。”
“當然!阿蜃就是不愛說話,但脾氣可好了。”
“這個年紀不會表達也正常,可能是我想多了。走了,别偷看了,像變态!”
“再看看!”
“看個頭,趁雨不大,趕緊回去。”
“......”
直到走遠了,向葵都沒想起來,她可是因為他們家裡“急事”才離開的,可分明沒什麼急事。
步道上,謝瓷微喘着氣撲在俞蜃懷裡,喘息聲鼓震着耳膜,好一會兒她才平息下來,問:“我跑得快不快?”
俞蜃看她紅撲撲的臉:“快。”
謝瓷笑起來:“長高了會跑更快!你牽我走。”
她累了,不想一個人走路了,要賴着哥哥。
俞蜃撐起傘,牽着她,不緊不慢地問:“猜出來了嗎?先前給你的小框。”
“沒有!聞也聞不出味道,摸也摸不到。”謝瓷氣鼓鼓的,“是照片嗎哥哥,我和你的照片。”
“不是。”
“那是什麼?”
“是蝴蝶。”
謝瓷一愣:“和我刻的蝴蝶一樣嗎?”
俞蜃:“不一樣。它叫小紅蛱蝶,能兩次橫穿撒哈拉沙漠,是目前已知最長的蝴蝶遷徙飛行。”
謝瓷擔憂地問:“它有同伴嗎?”
俞蜃:“它有後代,一起完成這場接力。”
謝瓷攥緊俞蜃的手,小聲道:“以後我不想一個人,想要好朋友,喜歡的人,還有哥哥。不對,哥哥要排在第一位!”
俞蜃沒應聲,聽她自言自語。
“再走一圈就回去。”
“釉寶可以吃冰淇淋嗎?”
“嗯。”
“那我們走快點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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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譚立風來說,二中的生活和洛京那時天差地别,在這裡,他又能感覺到自己是個人了。即便如此,他盡量低調地在六班生存着,縱使有了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也不敢輕易敞開心扉,因為俞蜃在這個班。
幾天觀察下來,譚立風始終不敢信,俞蜃居然變成了受老師喜愛、同學歡迎,人人都誇贊的人,他待人溫和有禮,隻是話仍不多,他總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俞蜃似乎不認識他,這個認知讓他稍稍安心下來,這樣最好,他們就當普通的同班同學,互不幹涉。
譚立風的慶幸止于這天下午的體育課。
他盯着擋在身前這雙雪白、一塵不染的球鞋,握緊了拳,死咬着牙關,一聲不吭,不問是誰,也不擡頭看,該來的終于來了。
“我們談談。”
俞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