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洗滌了整個安靜的街道,雨刮器摩擦着玻璃窗,珈藍漸漸感覺到有視線在他身上凝固,微微偏頭,又仿佛錯覺。
他像毫無所覺似的,趴在車的邊緣,臉頰對着前方,眼睫虛虛垂着,實則悄悄眯眼,“司機”搭在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似乎衣着也打理的一絲不苟,隐隐約約還有一副金絲框眼鏡。
“這個人,是岑谙嗎?”
【是。】
僞裝成司機來送他回家,沒有任何通知,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嗎?還是說已經有了好多經驗,隻是他沒發現呢?
珈藍腳尖點地,拿出了手機,給岑谙發消息,收到了“您并未添加對方為好友”的提示,指尖一頓,嗯?什麼時候的事情。
重新發送好友申請,車廂裡突然響起安靜的提示音。
針落地般,都被雨聲掩了過去。
珈藍托着腮,毫不避諱地看着對方,岑谙垂眸,目不斜視地開車,衣袖下的手腕卻留戀的,仿佛無法忍受一樣,下意識想去碰到手機。
珈藍自然是注意不到這一舉動的,岑谙想演,他的注意力也就重新轉移到雨上,在玻璃窗上開出花的雨。
玻璃窗緩緩下落,飄來的雨絲如刃,在J的緊張阻止下,珈藍已将半個身子探出窗外,街道空無一人,雨幕如注,在金發發梢滴下白玉珠,全身都被淋了個透濕,整個人在昏暗的世界裡,盈盈玉光流轉。
【你這樣會感冒的。】
“不要,哪朵花妖不喜歡下雨的。”他眯着眼睛笑,在籠子外哼着歌,模糊的視線中,突然彎腰探向駕駛座的車窗,借着雨勢在上面畫畫。
一朵玫瑰花剛勾勒好形狀,岑谙也終于從異常的狀态抽離,他的心還滾燙着,一擡頭,金發少年隔着朦胧的雨意朝他笑。
“岑谙。”少年叩響玻璃,“膽小鬼。”
等岑谙從愣神的狀态抽離,視線追尋着少年,珈藍已經坐回了位置上,濕漉漉的發絲滴着水,他玩着自己的頭發,剛把前額的發絲擰成小啾啾,或者一個旋兒,一張柔軟的毛巾便遞了過來,珈藍便整張臉埋了進去。
像小貓吸貓薄荷。
“注意安全,珈藍。”岑谙開口,嗓音柔和,“這種事情以後不能再做了,街道上如果有其他行車,可能會發生……而且淋雨會加重感冒。”
一邊科普,一邊手臂的線條慢慢緊繃,是,他是故意的,他已經不能再忍受像癡漢一樣尾随着漂亮的少年。
最開始,隻是可憐他,覺得這樣一個眼睛不好的少年回家會遇到危險,他便悄悄送他回家。
傍晚昏黃的街道,他哼着歌,夕陽将他的金發染成橘色的樣子,蔚藍色的眸子眯了起來,潑墨油畫似的。
那感覺真奇妙,仿佛世界的一切都是灰暗的,隻有他一個人是亮着的。
說服自己隻是送珈藍回家,沒有别的心思,從一小段路,到整個路程。不夠,還是不夠,心底的深淵無法填補,慢慢擴張到少年所有的行程。
明明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道德的,岑谙卻對跟蹤珈藍一事愈發堅持不懈。
“岑醫生。”
他叫他了。
他僵硬地轉過頭,珈藍托着腮,又對他笑了一下:“你會通過我的好友申請嗎?”
車緩緩行駛到目的地。
岑谙如願以償能在那置頂的對話框上發出去消息。
珈藍也什麼都沒問,垂着眼睛,又回了一個“貓貓探頭”的表情包。
又一道視線凝了過來,珈藍疑惑擡頭,昏暗的車廂内,他歪了歪頭:“岑醫生,怎麼了?”
他對自己一無所知,被淋濕的衣服貼在身上,身材曲線幾乎透明,腰細的一隻手就能掐住。
岑谙挪開視線:“沒什麼。”
從副駕駛座拿了件幹淨衣服遞了過去:“你先披着,别着涼了。”
珈藍垂頭,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瑩白如玉。岑谙呼吸微頓,傾了傾身子,為他披好衣服,雨勢已經停了,路燈的光忽閃忽滅,映亮了珈藍和岑谙半張臉。
“這周末……”
“岑醫生,可能我以後不能去兼職啦。”
“……”
岑谙慢慢退回駕駛座,那是沒有燈光照耀的陰翳處,珈藍的臉仍然染着光,他說道:“我要去讀書了,感謝你對我的照顧。”
少年的态度說不上熱情,更絕非冷淡,可細細究來,便是撲面而來的淡漠。
珈藍的溫柔是很有限的,就像他的這雙擁有大海似的眼睛,誰都映不進去,無論什麼原因,他向岑谙求助,他沒能及時趕到。可能在他心裡,岑谙的價值現在還不如陸之秋。
即使不是岑谙的錯,那又如何呢?是他們非要認為珈藍是隻柔弱無害的貓,是朵生活在玻璃罩下的玫瑰,誰會怪罪一隻漂亮小貓擁有自己的脾氣,一不順心就掏出掌墊撓人,一朵好看的玫瑰花用柔弱的刺保護自己呢?
岑谙對上珈藍淺淺的笑,想問為什麼,想将人抱在懷中,卻沒有那個資格。
想追上去,想喂他吃藥,想為他擦拭身體,想聽他拖着軟軟的語調撒嬌,想看他哭,更想他笑。
可已經有另一個男人為他做這些了,那個人看珈藍的眼神,是愛他的。
他不能。
岑谙無聲地望着珈藍的背影。
求你回頭,求你别回頭。
.
陸之秋在消息轟炸,在珈藍眼中,就像是自動轉換成了無數的“汪汪汪”。
好不容易從有的沒的消息中找出自己想要的,明天就可以去華海一中報道,怎麼會有人幹成一件事恨不得邀功上百次。
【珈藍】:你好吵。
對面隻消停了一會兒,緊接着惱羞成怒反駁珈藍的話,見珈藍真不理他了,憋了半天,下一條語音被自動播放:
【陸之秋】:季少,你小心我用高情商逼你回複我。
“……”
【珈藍】:我也給陸少表演拿手好戲,學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