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長發下的助聽器閃爍着紅光,站在隊伍最末端的人下意識先回過頭。
“我來了我來了——”
極速奔跑後的人喘着粗氣,那頭亮眼金毛躍起幾縷,“哎喲,跑得要吐了,謝謝阿辭,把琴包給我吧。”
看着在眼前閃來閃去的熟悉金毛,被喚阿辭的人擡起手,指節撥弄過耳朵,攥成拳将某樣東西收進口袋後,她配合着開始卸肩頭的包,視線似有若無着掃向身後的角落。
感知到這視線,那角落裡遊魚似的一晃。
平靜夜色泛起細小漣漪,阿辭不動聲色地将眼睛挪開。
“懶驢上磨屎尿多。”湯湯嫌棄着吐槽:“也就阿辭脾氣好,下次就該叫你一個人回。”
樂隊離場,酒吧的氛圍也将喝到尾聲,不出十五分鐘左右就會陸續有客人轉場,所以一般樂隊唱完就會迅速打車走,以免趕上打車高峰。
但今晚有了不一般的情況,幾人前腳剛在路邊站定,盒子後腳就說忍不了。
于是湯湯隻能取消了剛打到的車,所有人在風裡等了十分鐘,樂隊收入不算高,為了省錢她們的衣食住行都綁在一起。
“這不是意外嘛。”盒子把包甩回背上,嘿嘿一笑:“這次保證沒有意外了。”
“你最好是,”湯湯懶得理會,再次掏出手機:“這塊不好打了,往前走吧。”
夜漸深,新一輪乍起的風更凜冽。
寥寥腳步聲也被身側正賣力讨好湯湯的盒子笑聲給壓下去。
這條酒吧街門面多,每六家門店間會有條窄小巷道。而每經過一次巷子,就會撞上一個風口。
驟然大起來的風卷起黑發似墨般暈開。
那藏在細碎發絲下的耳朵輕動了動,原本向前的腳步緩下來。
“阿辭?”夏樹時刻關注着身側人的動作,也跟着頓住腳步:“怎麼了?”
這聲喚成功讓所有人停下來,已經過了這個風口的盒子跟湯湯也轉過了身。
“抱歉。”站在風口中的人身上落着路燈影,光下那長指紛飛,阿辭面帶歉意:“我的助聽器好像掉了一個在酒吧。”
像是為了證明,阿辭特意撩起自己的發。
左側眉骨蜿蜒着一條很淡的肉色長疤,原本佩戴助聽器的耳骨上隻剩下壓痕。
這聲意外打亂了行程,湯湯的表情有一瞬間微妙,“那現在怎麼辦?”
“我陪你回去找。”夏樹沒想那麼多,立馬就要轉身:“剛好湯湯和盒子先走,我們等下再打一輛。”
一聽阿辭沒了助聽器,盒子立馬不幹:“不行,我也要去。”
“不用。”阿辭連連擺手,她指着自己的右耳做手勢:“我應該記得在哪裡,你們先打車走,我等下自己再打一輛。”
像是怕被拒絕,阿辭繼續補充:“現在很冷,我不想耽誤大家時間,而且我自己處理會更快,謝謝你們。”
她一下子就把客氣擺出來,瞬間讓原本默契的關系生分。
夏樹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被湯湯拉住:“好,那你注意安全,我們在前面等你一會兒,實在不行就給我們發消息。”
“好的。”阿辭做着手勢:“謝謝。”
被拽住的夏樹動不得,隻是看着阿辭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前走去。
“走了夏樹,”湯湯壓着聲音訓:“你還要表現的再明顯點嗎?要真的尊重她,就把她當成正常人對待。”
已經轉過身正細聲讨論着的三人沒察覺,剛剛那轉身走得決絕的人早已慢了步子。
直到目不轉睛着确認那幾抹亮色消失在視線。
在原地停住腳的人将藏在口袋裡的助聽器重新戴上,轉頭走進與酒吧方向相反的小巷。
正常的聽力有了設備的加持,讓原本藏匿得極小聲的動靜也清晰。
那雙從酒吧跟出來的,帶着試探的眼睛就如蟄伏在叢林深處的蟒。在夜色裡藏匿了整晚,此刻才不斷地從身後逼近着。
直到——
“葉舸。”
突兀的,沒有絲毫情緒起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夜已過半長巷深,世界都陷入沉睡。
這聲呼喊來得突然,卻意外地讓已入深巷的人勾起唇,向前的腳步停下,平直纖長的睫遮住半粒瞳孔,斂住全部情緒。
姓名是封鎖記憶的閘門。
當雲九纾聽見自己念出的這兩個字時,她清晰感受到體内有什麼東西正在裂縫。
直到從眼前應聲回頭的臉頰裡找到那抹熟悉的凜冽。
beng——
丢在烈火上炙烤整夜的栗子,終于迸開。
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蠻力,當雲九纾反應過來時,她的指尖已經嵌入眼前人的衣領,蠻橫地逼近将所有距離都消除。
背脊抵上牆角的瞬間,痛意極速從尾椎蔓延開。
阿辭死死咬住舌尖,竭力扼住那要脫口的痛吟。
剛剛在舞台上光芒萬丈肆意玩弄情緒的上帝,此刻卻像隻可憐犬,被人堵在牆角。
“我還以為你死了呢。”連最後的體面也裝不出來,雲九纾咬牙切齒地冷笑。
“真是讓我好找啊,葉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