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諾野看着雲九纾幾乎是瞬間凝住的視線,嘿嘿笑道:“我這禮有沒有送到九老闆心上?”
雖然時至今日諾野也沒把握分析出雲九纾的全部底牌,可到底老友多年,對喜好還是摸得一清二楚。
雲九纾是個愛玩的人,但她并不喜歡嘈雜的場所。
所以可那晚在酒館,雲九纾看向舞台的全神貫注,諾野很快明了。
這樣的認真要麼是跟其餘酒友一樣欣賞音樂,要麼就是樂隊裡有人入了眼。
而雲九纾顯然是後者。
“你在葉榆那小情人不是斷了麼,”看着雲九纾尚未回神的模樣,諾野知道自己這個禮送對了,壓低聲音笑:“我幫你打聽了,除了那個紅毛鍵盤手有對象外,其餘都是單身,她們這種搞音樂的都很窮,你随便花點錢挑着在身邊養着玩,打發時間。”
她正說話間,那幾人已經擡了樂器過完馬路,站在一邊等待吩咐。
誠如諾野所說,這群搞音樂的都很窮。
雖然染着在年輕人眼裡的潮色,細心畫了妝,但穿着帆布鞋牛仔褲的樂隊混雜在來恭賀的昂貴正裝裡,就是很奇怪。
這種感覺像是有人往三分熟的牛排上撒了把翠綠蔥花,混雜着血色的綠,紮眼突兀得厲害。
雲九纾的視線落在那一抹黑上,凝了幾秒後又不動聲色地錯開。
她在心底不屑地冷笑了聲,面上卻是不顯,隻說:“有心了,諾老闆。”
“咱姐倆誰跟誰,”還沉浸在自己體貼裡的諾野沾沾自喜道:“那我先進去,她們就随你處置。”
随你處置四個字被咬了重音,卻帶着極大輕蔑。
仿佛此刻站在路邊的不是那活生生的人,而是街頭甩賣的大白菜,加個三塊五毛的就能一把全順走。
雲九纾嗯了聲,視線再次掃過那幾顆‘白菜’。
脫離了舞台和樂器,站在路邊的四個年輕人跟随處可見的大學生無異,臉上甚至還帶着幾分莽撞的青澀稚氣。
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那個黑發上,在這群‘白菜’裡,有顆殘缺的格外引人注目。
那晚小巷燈昏,以至于雲九纾漏掉了這個‘葉舸’的許多細節。
那眉骨蜿蜒的疤,夾在耳上的助聽器,以及右眼上的紗布遮蓋,現在全都暴露在燈下。
怪不得她的隊友說不許欺負殘疾人。
三年不見,除了憑空多出的疤痕毀了這張臉,這個葉舸,不,現在應該叫阿辭了,她就連身高體型都沒改一下。
一米八五的高個,長腿窄腰,在路旁站得筆直,那挺直脊骨如冬日青竹般,透着惹人厭的傲。
雲九纾柳眉輕挑,心下有了主意,她主動擡手,遠遠地沖路邊招了招。
春三月的日頭不烈,可眼前的鑼鼓喧天滿目喜氣就像火烤般。
就在盒子覺得自己快要跟奶油般化開時,終于看見了動作,她邊走邊嘀咕:“湯姐,來之前也沒聽你說這兒這麼洋氣啊。”
“不是,我也沒想到...”湯湯的緊張不比盒子少。
她們樂隊成立才一年多,給人開業的商單也不是沒唱過,可是眼下這不能隻是叫開業了。
入眼随處可見的高定禮服,若說人生的分水嶺是羊水,那穿在人身上的昂貴面料就是隐形的膚色區分。
縱然身上衣衫洗得發白,但她們幾個裹在這金碧輝煌裡,就是顯得灰撲撲。
平日舞台上咋咋呼呼慣了的幾人,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忐忑。
沉默着,跟在最後的宜程頌并不參與進話題。
比起隊友們的忐忑,宜程頌顯得平靜許多,她面無表情地環視了一圈周圍,心裡壓不住的更多是困惑。
雖然雲記的名号在葉榆城内響亮,可眼前的排場顯然不是小小一個酒樓能支起的。
絡繹不絕的恭賀,這人脈往來更多的是金錢湧動。
難道說,眼前這個女人真的沾了三水?
視線落向前方,站在台階上的女人像隻驕傲的鳳凰,她沉溺在恭賀聲,站在由她親手打造的昂貴造景中,毫不掩藏地展示自己的富有。
如此高調,又如此坦蕩。
仿佛生來就高居雲端,不曾嘗過苦味。
宜程頌的猜測還未落定,從路旁到店門口的距離就已經結束。
作為隊長的湯湯禮貌地微微鞠躬,輕聲道:“您好,我們是...”
“潇兒!”原本還面朝着她們的雲九纾趕在湯湯開口前,不經意地轉過身,背對着樂隊道:“她們的風格跟雲記的定調有極大差異,不過既然是諾老闆送的禮,那就叫人收拾了,拉去後面演出吧。”
她的姿态實在高傲,像處理過期食品般,用一句不合格否掉了全部。
來道賀的賓客仍舊在出現,雲九纾連個眼神都不曾落下,就又轉身去與舊友攀談。
如此明顯的下馬威讓樂隊幾人都反應不及,紛紛像做錯事情般愣在原地。
唯有宜程頌,不動聲色地瞧着女人遠去的背影。
三年不見,眼前人的脾性似乎變得更加嬌蠻。
“走吧,前面有人在叫了。”沉默着的人打了手勢,沒有聲音,連安撫的作用都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