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轼的父親蘇洵曾經寫過一篇《名二子說》,解釋了膝下二子名字的由來。
其中,長子蘇轼的“轼”字,指的是馬車前端的橫木。他的字“子瞻”也是依據大名而來,取的是“登轼而望”的意象。蘇洵借此意象,期盼長子未來能夠低調謹慎。
奈何事與願違,蘇轼長大後的性情與經曆,根本就是低調謹慎的反義詞。
這些逸聞,上輩子初高中的語文老師都很愛講,扶蘇不能說如數家珍,也算耳熟能詳。他于是強令蘇大郎告訴他名字,蘇大郎拗不過金主兼小孩兒:“好罷,等會兒到了我借宿的客房,我親自寫給你看。”
當看到熟悉的名字出現之後,扶蘇反而有種猜測得證的塵埃落定感。他珍而重之捧着未來文曲星的親筆簽名,吩咐身後的侍衛一定好好保管,不能污損哪怕一點兒。
蘇轼見狀,反而赧然起來:“區區一個名字而已,小郎你何至于此。”
“至于,怎麼不至于。”扶蘇目光灼灼地盯着蘇轼:“還有你沒擺到攤上的字畫呢,也快點交出來!”
“居然來真的啊……”
蘇轼悄聲嘟囔了一句,但哪有好好的生意不做的道理?他乖乖去翻床底下的書箱。
不多時,一堆雜亂的字畫就擺上了桌子,蘇轼眼疾手快挑了幾張揣進懷裡:“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幾張都是我的習作,不能算數,我自個兒收着吧。”
“不行不行!”扶蘇手速沒蘇轼的快,隻能眼巴巴望着他,試圖要回來:就算習作我也要。剛才說好了都給我的。”
“呃……”
蘇轼這下是徹底看不懂了。
他是有點自戀和愛出風頭啦,不然也幹不出小小年紀當街賣畫、對對子的事情。之前以為眼前這非富即貴的小豆包是看中他天資高,想借買畫為由頭,結個善緣呢。
誰能想到,是真看中他畫了啊?
蘇轼恍恍惚惚的,随手翻看自己畫的幾筆青竹怪石,都覺得眉清目秀了起來:難道說,他的畫技真的還不錯?
平心而論,對于七歲的小孩而言,蘇轼的筆墨已經是超出年齡的水準了。但扶蘇看中的可不是這個,誰讓這些畫的主人是傳說中的蘇轼呢?
蘇轼可不像李商隐之類的懷才不遇者,在後世才偶然翻紅的,當代的文壇他就是人氣TOP啦。要不了幾十年,在街上叫賣都無人理睬的字畫,就會成為炙手可熱的珍品。
扶蘇沒想到,原以為是搭話的引子,反而成了這套出宮的最大收獲。
不過,他看蘇轼懷裡揣着的習作甚是眼熱,想趁人不注意,跳起來用手去夠。
奈何蘇轼早有防備,壞心眼地利用海拔優勢,把紙舉得高高的:“既然小郎喜歡我的字畫,那我更要留個完美的形象,可不能用習作敷衍了事,自毀招牌啊。”
他笑起來露出一排白齒,就算扶蘇的背後有好幾個侍衛跟着,也絲毫沒有不自然的感覺,反而顯得恣情随性,看得扶蘇既牙癢癢,又真的生不起他的氣來。
心裡反而覺得,唉,他都蘇轼了,是什麼性格你不知道嗎?跟他計較個什麼呢。
扶蘇自以為是包容,實際上完全是因為身高不夠而放棄:“既然蘇大郎不想給,我就不要啦,你書桌上這些就歸我了?”
陳總管自從進了房間後一直沉默着,唯獨此時有眼力見極了,從懷中掏出幾貫錢交給了蘇轼。後者數了數,按照均價算,比他在攤上擺出來的價格多了一倍。
但是聘狸奴的流程可不隻是本體,還要買些狸貓愛用的魚飯、爬具、木天蓼之類的配套設施,也是筆不小的花銷。蘇轼因而沒有推辭,對扶蘇拱手:“多謝小郎眷顧我生意,下次我有了新作還找你。不知小郎君家在何處?如何稱呼?”
扶蘇說:“我名叫趙肅。”
是他此世的大名。
這個名字呢,主要在宮中和朝堂有認知度,在宮外遠不如“成王”的名頭流傳得廣。蘇轼又是來汴京旅遊的,自然是沒聽過。
不過他一聽到“趙”的字眼,又見扶蘇自報家門時侍衛首領陡然繃緊的臉色,也猜得八九不離十,面色如常地笑了笑,卻沒有往深了追問。
但扶蘇曲着手指,敲了敲腦殼,仔細思索後認真道:“你要有了新作的話,就到……到濮王府找我吧。或者我們也可以通信呀,就不怕你回眉山之後聯系不到了。”
扶蘇可不是有什麼刻意隐瞞身份、微服私訪的惡趣味。問題是他要真自曝家門,蘇轼就得跪着和他說話了。誰能受得起堂堂蘇子瞻的一跪呀?反正,多少有點迷弟心态的扶蘇是受不起。
宗室子的身份可就好使多了。雖然跟皇家沾親帶故,但又不是官身,不講究那麼多繁文缛節,不至于因身份差距毀了今天萍水相逢的交情。
蘇轼點了點頭:“我記住了。待我聘得了狸奴,便寫信給你。”
扶蘇合掌期待道:“好,我等着。”
心下卻盤算起來,要不要我也弄個什麼寵物養一養呢?貓?狗?鳥兒?烏龜?不行不行,最好得外觀上威武彪悍一點兒的,符合他“主戰派”的人設。
一想到主戰派三個字,扶蘇就想起自己今天的主要目的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狀似好奇地提起來:“對了,我聽說西夏的使臣最近也住在大相國寺裡頭,蘇郎你有見過他們嗎?他們長什麼樣?兇也不兇?”
蘇轼在聽到“西夏”兩個字後,臉上閃過一絲嫌惡之情,足征他是個關心國家大事的愛國青年,哦不,少年。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