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前,正是西夏主動進攻大宋邊疆。
這話講得頗有些火藥味。
圍觀之人齊齊吸了口涼氣。聽者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當真是口齒伶俐的孩子。我曾聽聞大宋從不缺神童才子,今日有幸碰到了一個。”
蘇轼:“您應當也是宋人吧?”
翻譯過來就是:裝什麼外賓呢。
那人又悠然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承認了:“鄙人名叫楊守素,乃是宋河間縣人。”
“今為西夏使節團?”
楊守素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一般:“不才忝居為大夏中書令,代兀卒與宋國主晤見。”
扶蘇這下忍不住了。
“兀卒?哪來的兀卒?官家和遼主可還沒同意呢。”
“兀卒”就是“青天子”的意思,象征着李元昊和宋仁宗平起平坐的地位。可曆史上的西夏根本沒談判成功,最終在名義上稱了臣屬。
這楊守素用這個稱呼,在糊弄小孩兒呢?
噫,可惡,他現在還真是小孩。
更讓扶蘇心裡頭咯噔的是,蘇轼點明了楊守素宋人身份,楊守素左右的西夏使臣明明聽到了,連一點異樣神色都沒有,半點不擔心他的立場問題。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楊守素一定做過更多不利于大宋的事,才讓西夏如此信任他。
他對這人從無感到讨厭,現在的厭惡上升到了巅峰。
“和談之事自有公論,吾主是不是兀卒,小郎到時候就知道了。”
楊守素甚至遊說起他們來:“吾住他為人禮賢下士,凡有才者并不拘于年齡、國别之見。見了你們這樣又年輕又有膽氣的大宋才子,必然會萬分欣喜,以厚祿許之。”
“如何,要不要與我回西夏?”
蘇轼一下子冷了臉:“這就不用了。”但他年齡畢竟還小,身上又沒有功名,想出來的反駁的話都不夠有力度。
扶蘇也狠狠被惡心了一把。
但是,他感覺……這段怎麼有點既視感啊。
哦,想起來了,不就是《三國演義》裡面,諸葛亮大戰王司徒的那一段經典嗎?這個楊守素的話術和王司徒真的很像。
那他就不客氣地借用諸葛亮的啦。
蘇轼突然覺得背後一癢,忍不住抖了抖,才發現原來是有人在他背後寫起了字。
“你……中……”
蘇轼漸漸将字連成子,頓時眼前一亮,當即清咳了一聲:“楊中書,我以為你官居堂堂中書令,會說出什麼高論呢。但倘若黨項的漢臣皆是你一般人物,我大宋也毋須擔心了。”
楊守素被一個小孩這樣羞辱,之前的雲淡風輕姿态也挂不住了。
蘇轼的話恰好切中了他的痛處——他就是個經年不第的秀才,才會心一橫投了西夏的。
他剛要反駁,卻被蘇轼一派娓娓道來、又勝券在握的姿态奪了先聲:“你想啊,倘若西夏學中原禮儀教化,都是從你處學來的話,那豈不是人人都狼心狗肺,數典忘祖了?西夏危矣啊。”
楊守素漲紅了臉:“我可沒……是大宋先陷我于不義之中!”
但這話沒用,周圍人看楊守素的眼神已經變了。
蘇轼見狀,繼續乘勝追擊:“你說你乃河間縣人,食宋之米粟,飲宋之土水而長大。讀禮義之書,習孔孟教化而明理。轉頭卻用你長成的肉身,習得的儀禮戕害你的考妣、鄉親。他們若知道了,豈不是要生啖你肉麼?”
他誇張地“啧啧”了兩聲:“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啊!”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啊。”
就在當天夜裡,大出風頭的蘇轼朝着他爹重複完了白天的經過:“爹,你是不知道,當時那個楊守素聽了這句話,氣得都快要暈過去了一樣!不愧是諸葛丞相,果然厲害!”
蘇洵:?
他眯了眯眼:“諸葛丞相?他罵的是誰?”
蘇轼想也不想:“王司徒王朗啊。”
這還是他事後問起來,趙家小郎告訴他的呢。說自己可沒本事說那一套一套的詞兒,都是從三國裡面學來的。趙小郎還說,雖然雙簧是兩人唱的,但蘇轼當成是自己一人獨角戲就好。
蘇轼自然不能同意。
出風頭,當然要大家一起出了。
但趙小郎又說了,自己出現在大相國寺的事暴露來就會有大麻煩,懇求他一定要保密。
想起趙家小郎,蘇轼得意的笑容稍稍收斂了一點——是什麼身份的人出現在大相國寺,被人知道了會出事呢。還有那一圈圈的侍衛……
“咯嘣!”腦子卻結結實實挨了一敲。
蘇轼既詫異又委屈:“爹?”
蘇洵卻怒道:“你胡編典故的老毛病又犯了,說了幾次也不肯改。《三國志》裡哪有這段?諸葛亮初次北伐之時,王朗就病死在了洛陽了。兩個人如何能見過?”
蘇轼:“啊???”
他看趙小郎那麼信誓旦旦的樣子,還以為是真的發生過,隻是自己還沒讀到呢。
蘇轼捂着頭頂的包:QAQ
雖然我确實有編造典故的前科,但是這次真不是啊!
趙小郎,你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