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
他下意識渾身僵住了,連呼吸也一同停滞,生怕背後之人的手上沾着什麼不能聞的東西。
但是片刻之後,他試着扭動了一下小身子,感覺背後人并沒有制止的意圖,連帶着覆在他臉上的手也松了一松。
好消息,來者并不是什麼壞人。
扶蘇松了一口氣。
他得寸進尺地試圖掙脫開來,身邊蘇轼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沖來者質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故意吓我們?”
“阿彌陀佛,小僧亦想知道,兩位小施主為何會闖方丈他老人家的空門。”
随着此人的話音落下,扶蘇的眼前也恢複了光明。他仰起腦袋一看,說話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沙彌,青色的秃秃頭皮上頂着新生的戒疤,一臉的憨厚老實。用佛家的話來說,就是有慈悲相。
“當然是為了看西夏使臣與大相國寺的高僧論佛法的呀。你說對吧,趙小郎?”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蘇轼對着扶蘇擠了擠眼睛。後者立刻會意地點頭,脆生生道:“對呢,我回去要和阿爹說。他要是感興趣了,說不定還會親自拜訪方丈。”
原本還想驅趕兩個小孩的小沙彌,聽到了個“趙”字,和扶蘇之後說的話,頓時遲疑住了。有資格讓方丈親自接見的貴客,其身份豈會平凡?
何況扶蘇生得玉雪可愛,像個裹在錦衣裡的糯米團兒似的,極易讓人産生好感,一點也不像會信口胡謅的樣子。
“對了,這位師兄,你剛才說,這幾天方丈的院子裡經常沒人是怎麼回事呀?”
“害!”一說起這個,沙彌頓時一肚子要倒的苦水:“還不是那群西夏人們,找借口說他們的佛法修行不佳,怕辯不過咱們丢他們國家的人,就讓我們離得遠遠的,關起門來天天找方丈和幾位大師們辯經。”
嗯??
扶蘇直覺哪裡不對:“那方丈他們呢?”
“方丈也是不堪其擾啊,每天都被纏着,連見香客的時間都快沒有了,隻能我們師兄弟上。可我臉又嫩,香客們根本不信我。”
大相國寺是宋朝的皇家寺廟,它的方丈也是國家編制,需要承擔一定行政職能。接待外交人員也是其中之一,甚至是近期最重要的工作。所以,就算不願意,他們也隻能硬着頭皮當西夏使節團的陪聊。
扶蘇還想繼續追問下去呢,就聽蘇轼笑道:“這位師兄,你可不隻是臉嫩,你是本來就很嫩啊。”
扶蘇:“……”
扶蘇:“喂!”
扶蘇算是服氣了。蘇轼的拉仇恨能力,他已經短短時間見識了三次。就算是……事實如此,怎麼能當着人家的面說出來呢,面刺不雅啊!
好在小沙彌是個大度的人,放過了這句充滿槽點的話,雙手摩挲起自己的臉:“小僧倒希望能長得老成一些,最好一看就是得道多年的模樣。”
“那得靠蓄須。”蘇轼又提出了建議:“師兄你是圓臉,靠唇邊蓄兩條肯定好看。”
“有道理啊!”小沙彌樂呵呵地說:“回頭我就照小施主你說的蓄須。”
扶蘇盯着小沙彌的娃娃臉不語,又用譴責的目光看向蘇轼:你真的不是在逗他嗎?
娃娃臉配胡子……噗嗤。
蘇轼挑了挑眉,意思也很明顯:我也沒想到他真的會信啊!
兩人的眼神交彙了一瞬,齊齊達成了一個共識:以後還是不要欺負老實人了。就算是這位小沙彌能樂意陪兩個小孩聊天,而不是三下五除二把他們趕出去。
說什麼來什麼,他們聊得正開心,門裡面便傳出一道聲音:“外面誰在喧嘩?”
“方丈!師父!……是我!”
小沙彌眼見着有點慌,先是高聲應了,又低頭對二人說道:“你們現在快點走吧,省得一會兒被我師父怪罪……”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正堂的大門已經被方丈推開了:“淨覺,你怎麼如此莽撞……呃?”
方丈和兩個豆丁大眼瞪小眼:“你們是誰?從哪裡來的?”
扶蘇心道一聲壞了。
他本來隻想偷偷看一眼,傳說中的西夏使臣到底是什麼人,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現在卻被方丈發現了,拔腿就跑能免于暴露,但會前功盡棄。但是被西夏使臣記住的話,和談再碰到就不好圓了。
扶蘇正絞盡腦汁地想着對策呢,蘇轼卻毫無懼色,一邊拉住扶蘇的袖子,一邊朗聲道:“我們不過是過路之人,想看西夏的高僧與相國寺高僧辯經。”
扶蘇:……救命啊!
此刻,他腦子裡全是前世的表情包。蘇轼是所謂的E人社牛,而他就是那個被E人生拉硬拽地玩弄的I人朋友。
他下意識往蘇轼身後鑽去,又用袖子擋住臉,一副小孩子害羞,怕見生人的樣子。
兩個小施主呢,一個口齒清晰、落落大方,一個年紀尚小生得冰雪可愛。方丈本想嚴厲斥責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但方丈不肯說,有人卻要說。隻見正堂屋子裡一個笑眯眯的人背手走出來:“怎麼?大相國寺中有不速之客?”
一聽就知道是西夏使節會說的話!
扶蘇睜大眼睛,貓貓祟祟地從蘇轼的袖子縫裡往外偷瞄,本以為會見到一個高頭大馬、絡腮胡須,所謂刻闆印象裡的遊牧民族。
出乎他意料的是,說話者竟然滿臉斯文,是完全的中原長相,唯獨衣着打扮與宋人不同,而是一派西夏的風情,使人一眼斷定他的身份。
也對。西夏的漢化程度比預估的高一截,肯定是有漢人謀士在過程中出力。扶蘇并沒有多想,他們老秦變法的祖宗商鞅,出身還是衛國人呢。
方丈與蘇轼畢竟理虧,一時沒有吭聲。
這人卻得寸進尺了,幽幽然道:“随随便便就能有人闖進來,難道大宋就是這樣對我西夏,絲毫不将吾等使節的安危放在心上?”
扶蘇:“?”
你是說,我們一個七歲,一個三歲,能對你們造成什麼安全威脅嗎?
而且,聽剛才的沙彌說,明明是你們讓方丈把院子裡的人調走,現在又怪我們闖進來了?
扶蘇:我決定收回剛才的不在意。
他有點被這人無恥到了。
方丈張口正要勸解,蘇轼卻直言不諱:“不速之客,與其說是我,倒不如是幾年前的貴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