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讓姜複慈選出她目前為止人生中最不想見到的笑容,那麼烏葭荑的甜笑絕對位列前三。
“姜姜,你能幫我看看這題嗎?”烏葭荑遞來一本練習冊。
“…當然可以。”姜複慈略松了一口氣。當她翻開冊子時,發現一張紙條。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嗎?”
姜複慈心中一動,這字迹看上去很熟悉,一撇一捺的力度都似曾相識。
“電影在這周六。所以,你會來嗎,姜姜?”
“隻有我們兩個嗎?”姜複慈輕輕擡眼,目光落在烏葭荑肩膀位置。
“當然不隻是我們,我有四張電影票。”烏葭荑眨了眨眼睛。
“……好。”姜複慈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直到周六那天,姜複慈都一直出于一種“猶豫—退縮—勇敢”的循環中,随後就這樣洗完了頭、敷完了面膜、換好了衣服,來到了電影院。
果然,黎燦、馮正榮和烏葭荑已經在門口等她了;也果然,她的座位在黎燦左邊,姜複慈捏着那張電影票,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向烏葭荑遞去一把水果糖:“謝啦,大家分分吧。”
烏葭荑收下了,朝姜複慈眨眨眼睛:“你不該謝我的。”
電影是一部中規中矩的冒險喜劇片,姜複慈的右手輕輕摩挲食指,腳尖輕輕點地,她的焦慮不引人注目但是節奏十分迅疾。
電影不知道抖出了什麼包袱,觀衆席爆發出一陣大笑。姜複慈吓了一跳,手臂一抖。她能感覺到旁邊的黎燦轉過頭來,姜複慈有點不自在,索性也轉過頭來,主動出擊,直視他。
黑暗裡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如同星子。
“怎麼了嗎?”她作若無其事,問道。
黎燦笑了笑,遞來一杯可樂:“喝嗎?”
姜複慈伸手去拿,手指搭在杯壁上:“常溫的?”
“沒給你點冰的。”
“冬天喝冰的才過瘾。”
黎燦從善如流地答應道:“好的,下次我就記得了。”
他的手指輕輕收緊,依然噙着笑:“所以,喝嗎?”
姜複慈嘴角慢慢上揚:“為什麼不喝?”
她手指使勁,然而杯子紋絲不動,黎燦遲了一秒才松手,可樂差點打翻在地。
“不好意思,剛剛走神了。”
“沒事,下次注意就行。”
然後姜複慈轉過身去,專心緻志地看起電影來。但是那杯可樂實在不合她胃口,她回家後斬釘截鐵地對好奇電影裡動作戲的爸爸和好奇主角演技的媽媽說,二者她都沒怎麼注意,隻記得電影院裡熱得有點不正常,必須要好好投訴。
說實話,姜複慈讨厭在電影院看電影,主要是因為散場的時候。白色大燈亮起,一切黑暗裡的東西無從遁形,最直白不過地驅逐狂亂的幻想,留下再分明不過的事實。
但終究是要散場的,因為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像月亮一定會西沉一樣,姜複慈站起來,走出播放廳。黎燦也站起來,手裡拿着一杯沒喝完的可樂,面對她讓了半個身位:“你走我前面。”
姜複慈側過身與他擦身而過,那一瞬間聞見了一陣非常清冽的香氣,比去年冬天後門吹過的寒風更加肅穆,然而不知為何,那一刻她心中蒸騰起另一股劇烈的渴望,就像是在沙漠裡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猛地看見一條清淺小溪,或者是黑夜裡借以溫暖己身的熊熊篝火。
“要注意安全。”
他們各自轉了錢。姜複慈接了個電話,說自己先回去了。
電梯裡,内門擦得幹幹淨淨,那裡映出一個美麗、高挑但神色淡漠的年輕姑娘。她的手機還在響,夏盛玫問她為什麼要自己給她打電話,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不方便的話她幫忙報警。
是有點事情,姜複慈有點發愁。
我好像對一段一時興起的感情認了真。
“快說快說,姜姜你藏得夠深的!”
姜複慈聽着聽筒那邊夏盛玫歡快得要破音的嗓音,無奈地扶額笑起來:“你緩緩吧。”
“我怎麼能不激動!不行,你把他照片給我看,我要受不了了,你快講啊,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堂下所跪何人?本官命令你速速招來!”
“好好好,我捋捋啊。一開始有交集不是因為拍照片嗎,但是我為什麼會答應其實是因為當時考試的時候,他跟我在一個考場,他數學寫得比我還快你敢信?所以他來喊我的時候,我就有點好奇的沖動,反正拍照片嘛,這也沒什麼。”
夏盛玫卻忽然安靜下來,半晌接了一句:“那确實難得。”
就像上次她沒有發現姜複慈的異狀一樣,這一次姜複慈也沒有發現她的異狀。
“拍的時候我覺得這家夥情商很高,怎麼說呢,就是那種特别小的細節,他很會照顧人的感情——”
“像你一樣?”
姜複慈賣了個乖:“那肯定比不上我啊。”
“你小子,真是學得我青出于藍。”
姜複慈還是在笑,疲倦卻慢慢浮了上來,她無聲地呼了一口氣:“而且他确實拍的很好看。我也從來沒有聽過那樣的贊美。”
“對我來說,非常、非常新鮮,很吸引我。”
“運動會,我後來仔細想想,你說得很對。他不會踢毽子,這麼說無非是……”
“給你解圍解圍……受不了了我要把緒松之踹了!”
她話裡的歡快不加掩飾,姜複慈低頭一笑:“可憐可憐拜倒在你裙下的男人吧。我繼續說,體育——奧,靖中的體育課各班分不同的組上。我在乒乓球,黎燦在羽毛球。但有一次,我一個同學、就是之前和你罵過的那個特别霸道的女同學,把我拽上了二樓的羽毛球館,當時,其實我是可以拒絕的。”
姜複慈頓了頓——說自己的真心話需要做心理建設:“我當然知道他在打羽毛球,我當然也知道鄭——我那個同學是什麼性格,如果我要不動聲色地接近他的話,顯然是她拽着我一起去最合理,這非常簡單,隻要順着她的意思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