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醒枝又把陸葵葵臉上的傷痕展示了一番,“您不知道,前天我在老李山上遇到她的時候,可比現在嚴重多了……”
來找李村長前,葉醒枝用脂粉“增加”了陸葵葵臉上和胳膊上的紅印子,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此時看起來可憐兮兮。
陸葵葵也很配合,“村長爺爺,葵葵臉臉好疼。”
她不知道娘親和村長爺爺在說什麼,但聽到娘親說她臉上有傷,她的臉臉确實好疼啊!
誇大其詞一番,李春來心中的懷疑消散些許,答應會幫葉醒枝辦這件事,先把在山上發現一女童的事情報給差役,他再去找鄰村的村長打聽,順便也要打聽二丫的消息。
葉醒枝問道:“二丫還沒找到嗎?”
李春來搖頭,粗略講了幾句二丫的情況。
其實李春來還是有所懷疑,陸葵葵定然不是山下村的孩子,山下村得山靈保佑,家家戶戶都能吃上一碗飯,不如陸葵葵好看機靈的女童都不至于被丢掉,給碗粥養着,十一二年後也絕不會吃虧,何況陸葵葵比李春來見過的女娃娃都要好看。不過其他村子是有人丢女娃娃,更裡面的那些小山村比山下村窮多了,一戶人家生了六個女兒,把四女兒送其他村子裡,五女兒給了自家親戚,把六女兒生下來就拿剪子剪了脖子扔到了山上。
懷疑歸懷疑,李春來是一村之長,安置陸葵葵本就是他該做的,若不是葉醒枝,陸葵葵得來他家裡吃飯。加之葉醒枝如今是山下村的恩人,李春來樂意幫這個忙,若真尋不到陸葵葵的爹娘,收養也無妨,那些差役也樂見其成,葉醒枝這是在給縣衙和悲田院減輕負擔。
乞兒和無父無母的小孩兒可以送到悲田院,但河清縣隻是一個小縣城,遠比不上長安的悲田院銀錢充裕,把被遺棄的孩子們送到悲田院,特别是陸葵葵這樣的女童,其實和遭罪沒差别。
送葉醒枝和陸葵葵出門的時候,李春來說出心裡話,“葉小姐,您也可以從村裡過繼一個嗣子。村裡姓李的都沾親帶故,和你舅舅血緣親近的也有幾家,抱個男娃娃過去,你外祖家和你舅舅這一脈也就不會斷了,也不用您費心養他。”
“當年村裡打井,你外祖父就出了不少銀子,你舅舅也是個好人,您要是願意過繼,我這就帶您去看看情況。”
李村長的建議也是好意,但顯然葉醒枝的舅舅并不在意是否有香火傳承,不然也不會不再續娶。
葉醒枝突然慶幸村裡未有勢大的李姓族人,否則,即便她不同意也得被逼着過繼一個嗣子,無法為陸葵葵辦戶籍。
葉醒枝道:“我是在山神廟附近遇到葵葵的,葵葵和我長得像,也和大表姐長得像,可能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許是山神也想要葵葵當舅舅的女兒,就連舅舅也給我托夢了。”
把山神和托夢一事搬了出來,李春來不再多說什麼,他是更想讓葉醒枝從村裡李家人中過繼一個嗣子,但葉醒枝也沒說錯,陸葵葵确實和這位葉小姐以及葉醒枝的表姐有幾分相像,或許真是命定的緣分。
即便沒有陸葵葵,葉醒枝也不打算過繼嗣子,那和給别人養一個兒子有什麼區别。她會出錢找村裡人逢年過節給舅舅掃墓擺貢品,若她得閑,隔幾年也會回鄉,況且母親李庭芳所在的汴州和山下村相距不遠,不過三四日的路程,回來一趟不是難事。
不欲讓李村長再相送,葉醒枝正要離開,一陣悲恸欲絕的哭聲從前頭路口傳來。
“二丫啊,我的二丫……”
“你睜開眼看看娘啊,二丫,你才活了九個年頭啊!”
葉醒枝牽着陸葵葵的手,和李春來過去查看。
走近幾步,那哭聲裡的悲戚凄涼越發強烈,葉醒枝趕忙把陸葵葵攬入懷裡,又用披帛捂着她的耳朵。
隻見兩個村民擡着門闆,門闆上躺着一具矮小女屍,旁邊的婦人拉着死者的手不放,走一步眼淚滾落到地面,最前頭擡門闆的中年男人眼睛漲紅,凄入肝脾。
和前兩日去世的那兩位老人不一樣,這次死的,是丟了兩三天的二丫。
拉着二丫手的,是二丫的娘親,在前頭擡着門闆、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是二丫的爹爹。
李春來心一沉,大步過去,“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二丫沒了,我在山上發現的。那條道咱們不經常走,我上山去打野雞,走到半山腰看到坡下草堆裡有條露出來的胳膊,我去一看,沒想到是二丫,估計是這孩子上山不小心摔了下去,摔沒了。”在後面擡着門闆的那人道。
這人叫李老三,是他發現了死去的二丫,然後下山通知二丫爹娘上山擡屍。
二丫娘親哀嚎:“二丫她…不是張揚的性子,從小到大就沒去過山上,不知道那條小路,怎麼就從山上摔下來了?”
葉醒枝是第一次看到屍體,還是一個九歲小孩兒的屍體,下意識捂着陸葵葵雙耳的兩隻手力道更深了些,二丫娘親哀痛的哭聲和話語,二丫爹爹泣不成聲的模樣,讓葉醒枝忍不住鼻尖一酸。
乖乖待在葉醒枝懷裡的陸葵葵,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但隔着披帛和手掌,她的小耳朵也能隐隐聽到哭嚎,陸葵葵害怕極了,緊緊攥着葉醒枝的襦裙。
葉醒枝想帶着陸葵葵離開,可此時直接離開并不合适,二丫家和葉醒枝舅舅生前有交情,還給葉醒枝送過幾次菜,葉醒枝後悔沒把阿杏帶來,不然可以讓阿杏帶着葵葵回老宅。
昨個下午阿杏和阿竹去鎮上給陸葵葵買了幾身衣裳,早上陸葵葵又尿了床,來李村長家裡前,阿杏還在洗衣裳,今個得洗出來,不然就沒有替換的衣服和被褥了。有了個會尿床的陸葵葵,竈房裡的柴禾也比之前用得快,阿竹去了山上砍柴,也不在家。
葉醒枝正猶豫着,這時,一個滿頭銀發、沒了牙齒的老婆婆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指了指後方,“姑娘,我先把這小娃娃帶過去,别吓着她了。”
“謝謝婆婆。”葉醒枝微微一怔,驚喜地道。
這位婆婆她不認識,但看着很和善,見老婆婆帶着陸葵葵去了遠處的樹下玩耍,葉醒枝放心轉過身。
二丫娘親悲痛的哭聲,引來了不少村民,李春來的老娘對葉醒枝道:“那是李平安他娘,把孩子交給她沒事。”
葉醒枝“嗯”了一聲,圍着的人越來越多,有人安慰二丫她爹娘,有人送二丫最後一程。
等再也看不到門闆上那具小小屍體時,有個男人低聲道:“這是死的第三個人吧。”
另一個村民接過話,“這才幾天啊,都死了三個人了,還都是咱們姓李的。”
這話一出,就有村民附和,“對,李婆子,李大牛他老頭子,還有二丫,全是咱們李家人。”
除了李姓,山下村還有不少姓徐的,邪門的是,這一次陸續死的三個人全姓李。
有人大聲出聲,“要是算上李老闆,兩個月都走了四個姓李的了,不會是犯了外重喪吧?”
男人口中的“李老闆”,指的是葉醒枝的舅舅。
葉醒枝看向那人,外重喪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