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姐,重男輕女那肯定是有的,但我們山下村還算好的了,家家戶戶都能給女娃們一口飯吃,也沒人把女娃們像葵葵一樣扔山上。” 聽聞葉醒枝的來意,李春來道。
“可她們受欺負了不敢找父母撐腰,和被扔山上喂狼吃有何區别?一個是沒了命,一個是精神上的恐懼。”葉醒枝道:“若是山下村再出來第二個徐老七,又該是三丫還是四丫遇害?那些活下來的人,哪怕是日後嫁人生子了,想起來也是會害怕的。”
“這……” 李春來啞口無言。
但即便葉醒枝特意來李春來家走一遭,也是商量不出來解決辦法的,山下村位置偏僻,村民們的謀生不過是種地、上山打獵、去鎮上或者河清縣做體力活,像葉醒枝舅舅那樣在河清縣開酒樓或者是像徐行之那樣在縣學讀書,少之又少,這種情況下,重視兒子是必然的,即便二丫生前深受其爹娘的寵愛,但等她出嫁時,二丫爹娘也不會拿出家裡的糧田給她當陪嫁。
縱使讓李春來召集村民們,讓山下村的人多多疼愛自家的女兒,也是不會有什麼改變的。
葉醒枝深知這一點,回老宅的一路上,心頭像是綁了塊石頭,等回到老宅躺了一會兒,陸葵葵清脆的玩鬧聲透過窗棂傳入葉醒枝的耳中,葉醒枝回過神,是了,重男輕女的又不是她,她幹嘛要不高興?
唉聲歎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一定要好好保護陸葵葵,要當一個可以讓陸葵葵傾訴秘密的好娘親!
徐老七這個老不死的被撕開真面目,山下村有些人心疼遇害的二丫,有些人家則是慶幸。
聽到李嬸子這樣說,葉醒枝出了聲,“嬸子,我看過一本書,書中說似徐老七這樣的殺人犯,極有可能不止一次動邪念。”
“枝枝,你的意思是徐老七那個老不死的還有可能對村裡其他女娃……”李嬸子吃驚地說不出來話。
葉醒枝沒有直言,隻是道:“書中是這麼說的。書中還說,有些惡人有惡癖,會留下受害者之物來滿足自己的惡癖,倒是和徐老七相符。”
其實這不是書中說的,隻是葉醒枝的猜測。
明面上被徐老七欺負的女娃隻有二丫,實際上有些被欺負之人可能已經嫁人生子了,這些事是不可能再被翻出來的,倒是便宜了徐老七,但葉醒枝用“書中之言”來提醒李嬸子,李嬸子在私下的閑談中,必然會把這番“書中之言”告訴村中其他婦人,而李嬸子這般的鄉下人,最是信“書中之言”,加上還有在地瓜窖裡找到的那些帕子和頭繩,如此一來,山下村村民心中有了數,應當不會再重蹈覆轍。
和葉醒枝想的一樣,李嬸子風風火火“人脈”強大,不過兩天,全山下村婦人都知道了這番“書中之言”。她們根本不敢明說,但回家後都偷偷問了自家閨女或者孫女。
徐老七稱自己沒想殺死二丫,加之年歲已高,本來可罪減一等,但山下村不少婦人帶着自家當家的和兒子們來到縣衙,要求處死徐老七。
加上有二丫爹娘在縣衙門口的悲嚎,時任河清縣縣令的趙意,聽取民意,判了徐老七一死!
經此一案,王東、陳山兩位衙役對這位從長安而來的葉家小姐有了幾分敬佩,其實徐大秀才徐行之能發現徐老七家地瓜窖的異常不奇怪,換成山下村其他村民也不奇怪,因為家家戶戶都有地瓜窖,開春了還是得吃地瓜窖裡儲存的地瓜、白菘和蘿蔔,為了方便下窖,大部分人家隻是用木闆或者石盤來遮蓋,斷不會像徐老七這樣蓋了三五層。可偏偏沒有一個村民發現,最終發現異常的是葉醒枝這位從長安而來的官家小姐。
于是,再次來到山下村的時候,王東先是去了李老根家中一趟,當日葉醒枝猜測李老根也有嫌疑。
二丫的頭花從地瓜窖裡被拿上來後,徐老七把什麼都招了,李老根自然沒有殺害二丫,至于山下村死的其他幾個李家人,王東和陳山一番調查後,确定李大牛他老頭子和李婆子是喜喪,李婆婆是自缢,李平安死于李婆婆喂的那一碗老鼠藥湯,這都和李老根沒有關系。但奇怪的是,來到李老根家,李老根的慌亂和異常掩飾都掩飾不了。
王東找到李村長以及和李老根相熟的村民打聽其異常之處。
“李老根沒啥不正常的啊,就是最近發财了,給他媳婦兒買了根銀钗,說是去鎮上賣菜的時候遇到一個有錢的地主,把他菜全買了,還打賞了他幾兩銀子,他疼媳婦,就把銀子花媳婦身上了。”
“李老根?除了下地就是吃飯的時候端着碗串門子,我們吃飯的時候就是說些地裡活家裡事,沒啥不正常的啊!哦,他前段時間神神叨叨總是提什麼地仙和外重喪,也不知道是不是撞見髒東西了?”
山下村村民都是這樣的說法,王東懷疑是自己和葉醒枝想多了,于是不再打聽,就近來到徐家讨碗水喝。
徐家是山下村最富裕的一戶,尤其徐大秀才徐行之的書房,古樸又幹淨,王東這樣的衙差,來村裡辦案自然不願委屈了自己。
喝了盞茶,王東順嘴把半下午的成果告訴了徐行之
聽到李老根這個名字時,幾件往事浮現徐行之腦中,他面上不顯,薄唇輕,“打賞幾兩銀子?”
“怎麼了?”王東又灌了一盞茶。
雖然在葉小姐的口中,徐大秀才也是嫌疑人之一,但王東覺得徐行之這樣有天資的讀書人絕不會手沾人命的!
徐行之淡聲道:“哪位地主如此大方?打賞幾兩銀子,可是夠買半畝地了。”
兩碗清茶下肚,加上徐行之這一番話,王東渴得不行的腦子終于轉了起來,“對啊,這李老根說謊了?”
徐行之:“我并不知,隻是覺得出手再闊綽的地主,也不至于為了幾筐子菜一下子打賞幾兩銀子,地主多吝啬,可以從此處查一查。”
山下村多山,無論糧田還是菜地,都是一塊塊分散開來,非要在村裡找兩個地主出來,那隻有徐行之家和李村長李春來家,但這兩家也不是靠地多而發财,因為整個山下村可居住、可種糧種菜的地就不多,分攤到每位村民頭上,少的一戶不過一兩畝地,多的一戶也不過三五畝。
等于說山下村是沒有地主的,村民們靠山吃飯,所以李老根能編出“某地主一下子打賞幾兩銀子”的荒誕借口,實際上徐行之相識的地主們都很吝啬,要把從嘴裡手上省下來的銀子拿去買地。
比如曾來徐家向徐行之堂哥徐衆望提親的那位高地主就是如此,高地主一頓隻吃兩個菜,還都是地裡長出來的素菜,當時願意拿出五十畝地當陪嫁,可以用“割其肉放其血”來形容,高地主是盼着徐衆望在縣學讀書能夠考取功名,才願意拿出五十畝地。後來被徐衆望、徐東來和王霞拒了這門親事,高地主直接給自己閨女招了贅,這樣一畝地都不用往外拿了。
高地主這樣家中有二百多畝的大地主,都不會給下人打賞幾兩銀子,整個河清縣比高地主闊綽的地主又能有幾個?
“行之,還得是你啊!”王東又灌了幾口茶,離開了徐家。
書房恢複安靜,徐行之來到木窗旁,看向徐衆望的廂房。
徐衆望所住的廂房和書房是整個徐家最大最好的,正月到現在,除了前段時間徐衆望回來過幾天,徐行之再沒有在徐家見過徐衆望,但正是那幾天,他聽到過李老根的聲音。
李老根來徐家找過徐衆望,被徐衆望親切拉去了書房。
徐行之想,李老根若是有古怪,可能和徐衆望脫不了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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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姐,多虧有您,我家二丫才沒有死不瞑目!”二丫爹娘到了李家老宅就要跪下磕頭。
葉醒枝急忙攔住,“你們該感謝李婆婆,是李婆婆把真相告訴了我。”
最初得知李婆婆瞞着這件事沒有立即說出來,二丫爹娘有過些許怨恨,但葉醒枝說的對,他們更多的是感謝,“我們往後會給李婆婆和李平安掃墓的。”
等衙差王東再來山下村的時候,葉醒枝把他請到老宅裡,提了收養陸葵葵為養女、給陸葵葵辦戶籍一事,王東道:“葉小姐,李村長之前來縣衙說過這事,還是得再等等,等過兩三個月實在找不到葵葵她家裡人,那才能在山下村落戶。”
王東最後又來了一句,“趙縣令去年來了河清縣上任,管得嚴。”
葉醒枝笑着道:“趙縣令一心為民,這是好事。”
幸好陸葵葵從七年後穿回來直接來到了她身邊,也幸好這些趙縣令盡職盡責,不然陸葵葵早就成别人家戶籍上的孩子了。
李老根發的那一筆财确實有古怪,奈何連個事主都沒有,王東和陳山兩位衙差也不能直接拿了人去縣衙裡打一頓,不然,他們兩個會先挨到趙縣令的的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