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往山下村跑了幾趟,便不再過來。
縣學門口,王霞拿着包袱等了好久,才等來自家兒子,不過徐衆望是從外邊回來的。
王霞遠遠就聞見了徐衆望身上的那股脂粉味,“衆望啊,還是得好好讀書,你要是明年能考上秀才,什麼好姑娘找不到?”
“娘你放心,我是看書看累了才偶爾去一下。”徐衆望不太耐煩,倒是問起了另一件事,“最近村裡可有什麼事?”
“死了幾個人,那徐老七竟然還把二丫給掐死了,從長安回來的那位葉小姐讓李春來報的官,王東和陳山來咱們村裡把徐老七給抓走了。”王霞不在意地道:“衆望啊,你别擔心這些沒用的事。”
徐衆望問道:“葉小姐是誰?”
“河清縣酒樓葉老闆的外甥女兒,叫葉醒枝,她爹可是長安的官,好像是什麼博士,前段時間回了山下村為她舅舅燒七。”王霞道:“我也不懂這些,衆望啊,你要是今年就能通過院試有了秀才的功名,趁着這個機會,娶個葉小姐那樣的官家小姐也不在話下,可惜了,等明年人家葉小姐早就回長安了。”
徐行之十歲就成了秀才,而徐衆望在縣學讀書多年,連個童生都不是。
長安來的管家小姐?
徐衆望心思動了動,不過他心裡壓着另一件事,“把徐老七抓走這就完了?王東和陳山後來有沒有再來山下村?”
“來了,到處打聽李老根,不知道要幹嘛,後來就沒再來了。”王霞又道:“這些都跟你沒關系,衆望,你還是要在縣學好好讀書,别辜負這樣的好機會,你大姨也好長時間沒寫信往家裡寄銀子了,再有同窗拉着你去喝花酒你可别去了……”
徐衆望臉色一白,直到王霞說到最後幾個字,他才又恢複正常,王東和陳山不再去山下村,那說明應當沒有發現那件事。
送走王霞的第二天,徐衆望竟然在縣學看到了徐行之,他撇撇嘴當成沒有看到,不料,徐行之卻走了過來。
趙言善皺着眉,“你要幹什麼?”
徐行之勾了勾唇,“許久不見堂兄,來給堂兄你送些衣衫筆墨。”
徐衆望不領情,“用不着,我娘昨天來過了!”
徐行之可是縣學的大名人,無知不知他十歲中秀才的事迹,那颀長的身姿出現在縣學中,自然引來不少學子的注意,有人忍不住為徐行之抱不平,“徐兄,行之也是關心你啊,你怎能如此說話?”
“他要是關心我,能不知道我娘昨天來過嗎?他就是假好心!”徐衆望氣得不行,伸手指着徐行之。
看着他這般粗鄙之樣,旁邊立着的學子們越發看不上徐衆望。
徐行之十歲就中秀才,很是得縣學教谕和夫子們的看重,雖然命不好這幾年都未能去洛州參加鄉試,但徐行之溫煦有禮,時常為其他同窗解惑,也會加入進來與學子們一起探讨,面對徐衆望這個愚蠢至極的兄長,也是一如既往的尊敬,若他們有徐行之這樣的堂弟,絕對不會當衆與之撕破臉面。
趙言善出言不遜,毫無教養,徐行之溫文爾雅,如燦燦清輝,别說這些縣學學子,就是縣學裡養的那隻大黃狗,也會偏向徐行之啊!
方才抱不平的那位學子繼續道:“這不更說明行之關心你嗎?多給你帶些東西不好嗎?我家中堂弟若是如此牽挂我,我歡喜不已,今日都能多讀一個時辰的書。”
又有學子跟着道:“徐兄,你可太傷行之的心了,退一萬步說,假關心也總比沒人關心你要好,何況行之可不是那般虛僞之人,你當真是不知福啊!來來來,行之,你好久沒來縣學了,來我這裡,我積攢了好久的文章,你給我指教指教。”
“我也去。”
“加我一個。”
……
春光落在徐行之清逸的面上,笑道:“談不上指教,我許久未來縣學,不如諸兄有進益,也是和你們一樣攢了不少文章,等着來縣學找你們指教!我還帶了些槐花,你們别嫌棄,讓膳堂弄些槐花雞子餅,再泡一壺槐花茶,我們邊喝邊談。”
一位學子道:“呦,槐花可是風雅之物,我正好這一口!”
如此一來,方才還為徐行之抱不平、嚴厲譴責徐衆望的那些學子,已經徹底忘記了徐衆望的存在。
徐行之倒是還惦記着徐衆望,歉疚一點頭,“堂兄,我先過去了。”
“你……”徐衆望手指頭抖動着,仿佛能夠被氣中風。
徐行之唇角噙着笑,不錯,又是春光宜人的一天。
徐行之越是有禮歉疚,徐衆望就越是要氣爆炸!
圍着的人群很快散去,隻剩徐衆望這個不被待見不知福的“孤家寡人”留在原地。
他本就不怎麼養眼的一張臉因生氣越發扭曲,又來一次,在縣學的這幾年每次都是這樣。
徐行之扮演着尊敬兄長溫文爾雅的堂弟,但其實他是一杯冒着熱氣的綠茶,故意做些虛僞的事、說些虛僞的話來激怒他,徐衆望控制不住情緒一回擊,就會有無數學子為徐行之抱不平,對着他一頓數落。
這還不算完,把他狠狠數落一頓後,那些學子再和徐行之“同窗相和”,像是沒徐衆望這個人似的,完全不把徐衆望記在腦中。
在縣學的這幾年裡,徐衆望過的就是這樣慘絕人寰的日子,被人嫌棄粗鄙脾氣不好,被人指責不領徐行之的情,沒有手足之情,再被所有人無視。
徐衆望恨不得鑽進縣學的地縫裡!
徐衆望又生氣又丢人,一整天都沒敢去膳堂進食,夜裡,卻是又看到了徐行之。
徐衆望咬牙切齒,“你又來幹什麼?”
颀長的身姿立在門口,徐行之道:“來和堂兄說些家常話。”
徐衆望哼了一聲,“用不着。”
再一次欣賞過徐衆望怒不可遏、又幾頓沒吃飯虛弱狼狽的樣子,徐行之隻覺心情更好了,當年他中秀才,徐東來和王霞利用他得到了一個讓徐衆望來縣學讀書的機會。
他們想要,他就給!
那麼,這幾年的苦果,也該徐衆望受着!徐衆望這幾年在縣學的日子可是很不好熬啊!
徐行之道:“堂兄不領情便算了!隻是李老根來徐家找堂兄,托我給你帶些話罷了!”